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元稹与白居易的旷世友情

梦微之

白居易

夜来携手梦同游,

晨起盈巾泪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

咸阳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

夜台茫昧得知不?

微之:唐朝诗人元稹(779-831),字微之,与白居易同科及第,并结为终生诗友。

漳浦:地名,在今福建漳州南部。

宿草:指墓地上隔年的草,用为悼念亡友之辞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

君埋泉下:指微之去世。

阿卫:微之的小儿子。

韩郎:微之的爱婿。

夜台:指坟墓,因为闭于坟墓,不见光明,所以称为夜台,后来也用来指代阴间。

茫昧:模糊不清。

这首诗是白居易写给元稹的,其时元稹已去世九年,诗中对挚友的思念之情令人伤怀。首句“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写诗人梦见昔日与知交好友同游的情形,醒时忍不住泪落不止。白居易与元稹之间有关梦的诗句还有很多,“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我竟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当时纵然远隔山水万重,但至少可凭诗句互通心意,而如今阴阳两隔,梦中相见不过徒增感伤罢了。

颔联“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宿草八回秋”,其时白居易已是近七十高龄,空有一身病骨,淡看八载春秋。白居易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时十七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看野草也是生机勃勃,十七与七十的心境毕竟不同,枯草衰败,新草再生,有些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颈联是全诗最精彩的一句,也是最令我动容的一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你在黄泉之下尸骨已化为泥沙,我还寄住在人间霜雪满头,如此对比,着实令人心碎。黄泉碧落,紫陌红尘,一抔黄土,天人永隔。你已离去多时,这人间于我也不过是寄住之处罢了。深切刻骨的怀念,霜雪满头的沧桑,生死难越的离殇,凝结为短短两行,怎不叫人断肠?

尾联中的“阿卫”指元稹的小儿子,“韩郎”指元稹的爱婿,他们已先后离去,黄泉之路不复光明,又有何人能知晓呢?这一句更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白发苍苍的老人,目睹后辈离去,无可奈何之外便是深恨阴阳界限难以跨越,终究是鱼雁难行,音信断绝了。

元稹与白居易于同登科第时相识,年少时正是意气风发,两人政见一致,志趣相同,自此结为终生挚友。虽然之后在仕途之道上聚少离多,但两人心有灵犀,互为精神寄托,更是在患难之际相互帮扶,如此情谊,实属难得。白居易在《与元微之书》中写道:“微之,微之,不见足下面已三年矣;不得足下书欲两年矣。人生几何,离阔如此!”试想两人生时不过几年未见已是如此痛苦,而后阴阳永隔,该是何等残忍又长久的折磨?

831年,元稹逝世,846年,白居易逝世。相隔数年,终是同去同归。有君相伴,又何惧夜台茫眛?有此挚友,当是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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