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门又是一次不辞而别,近千公里之外,满眼陌生。
听朋友说,来到这边可以住洗浴中心的,可以洗澡也可以休息。于是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乱糟糟的大车店形象。
手头拮据的我搜了附近一个环境和价格都相对优惠的大众洗浴,20块,连洗澡带住宿,环境干净整洁,我十分警惕的背着包,换衣服洗澡又背着包走进休息大厅。
整个休息大厅不下三十人,有说有笑的,像我这个年纪的很少,我找了角落擦擦刚洗过的身子,躺了下来。
旁边的大叔抽着很呛人的烟卷,时不时的咳嗽几声,搞得我挺反感的。
我看了看他,他略有领会的掐了烟,很客气的笑了笑。
“年纪轻轻也出来闯了啊,小伙子”,
“嗯,出来走走,多看看社会”,
“老家哪里啊?”这似乎永远是一个聊天的主题,
“保定,叔叔你呢?”,
“山西大同”,
“哦”,他又卷起了旱烟卷,
“抽这个吧,你那个太呛人了,呵呵”,我递给他朋友送的当地的皖烟,
“这个劲儿小”,说着劲小,但也接过去点着了。
慢慢地我也放松了心中的警惕心,他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这个地方,离家两千里地,只身一人,反正没有人陪,正好我们做个伴说说话。
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果然,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聊天得知,大叔姓马,我就在这叫他老马吧。老马57了,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越战争,现在一个月还能领到国家几百元的津贴补助。退伍之后,部队安排到了大同矿上工作,在矿上找了一个同样身处异乡却吃苦耐劳的女人就结婚了。所以,其实大同也不是他的故乡,具体是哪我也不得知晓。
老马和媳妇有个儿子,如果活着的话应该快三十了。事情发生在前几年,老马和儿子都给矿上做工,黑心老板违规作业,矿上出了事故,死了27个,其中有老马的儿子。
政府逮捕了矿老板,关了矿,冻结了资金。政府出面给了几万块安葬费就算解决了事情。
几万块钱,一条二十几岁的生命。
老马的老伴始终活在失去儿子的痛苦当中,第二年在高度的精神崩溃中喝药自杀了。一个家庭,就这样破裂了。
其实我跟老马一直聊到凌晨一点多,我们聊了很多东西,这些也只是他故事的一部分而已。我听他说,时不时问他一些别的东西,也缓解一些他心中的悲伤吧。
这次老马出来之前,卖了大同二十几年打拼攒钱盖得房子,反正家里就剩自己了,索性背着行囊带着钱离开了大同,一路颠簸的来到这里。
这边是做药材生意的集散地,他这几天选了一个人流量较大的地方,租了个小店铺,做一些小吃生意,老马说够养活自己就好了,每天忙碌点,跟吃饭的客人说说话,也就不觉得孤单了。
后来的这两天,我跟老马一块吃饭,晚上也喝点啤酒啥的,萍水相逢吧。他说等他的小吃店开起来,让我一定过去尝尝,他说他的炒刀削面特别好吃,我也第一次知道,刀削面原来还可以炒着吃。
老马心态还算不错,他说等他做不动了,就找个养老院颐享天年。下下棋,喝喝茶,然后有人伺候到走了就得了。
“活了几十年,到死什么也带不走,何必呢。有时候简简单单的,够吃够喝,家人在一起就是该知足了”,老马在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说。
老马又要了半斤白酒,让我跟他再喝点,他知道我要走了,说是送行。
吃饭,喝酒,聊天,又到了凌晨一点多。
今天我走的时候,老马还睡着,我没有叫醒他。
“生活亦繁亦简,常存乐观心态,老马保重”。然后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将纸条放在床头。
也许有一天我电话响了,是老马,说他的炒刀削面所有人都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