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旮旯里的“纯真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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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辉盼望回家,已经盼了快三十年了,今天终于鼓足勇气再次踏上回家之路。

        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堂叔的偏房),望着空荡荡的房屋,侯辉顾不上伤感,也顾不上舟车劳累,扔下行李,就急急忙忙往“杀人垭”跑去。

        几乎是奋不顾身“马不停蹄”,一口气直接跑了上来。侯辉站在那颗历经沧桑的古樟树下面,心潮起伏,汹涌澎拜,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杀人垭”,怂人怕。心无旁骛走天下。站在这昔日人见人怕的“凶险之地”杀人垭上,侯辉的思绪一下子跳跃到二十多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斗”上。当时的场景一下子就像电影画面重现,一幕幕、一帧帧,仿佛就在眼前。

        那年侯辉十七岁 ,正值青春年华情犊初开的纯情时代。再加上率性而且“早熟”,当时正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同村兼同桌女朋友吴溪爱的昏天黑地死去活来。都到了“非她不娶非他不嫁”的要死要活地步了。什么赌咒发誓,什么山盟海誓,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尽了,双方无论是从心灵深处还是到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已经心有灵犀了如指掌,那怕是最最最隐秘的隐私部位,只怕都已了解得比医学解剖更详细明了;恐怕也只是最后一“哆嗦”没有做了,跨过去也就“姑娘变大嫂”、“生米煮成熟饭”了。

      侯辉是独生子。老爸老妈本来就是老来得子,宠的不得了。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宝贝疙瘩”。活脱脱一个“小皇帝”。侯辉想要天上星星,他老爸就会急急忙忙满世界找登天的梯子;侯辉想吃熊掌,他老爸就会背起猎枪,带上猎犬,满山遍野去寻找“黑瞎子”打商量。一句话,只要侯辉想要的,有条件满足他,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满足他。侯辉长到十七八了,一米八九的大高个,还横草不捏竖草不拿。每天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吃饱喝足,天下畅游。那时候,侯辉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村西头吴溪家“打卡”报道。只要吴溪老爸不在家,那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甚至有时候当着她老妈的面,侯辉也敢背着吴溪就跑;吓得她老妈在后面一脸苦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摇头。我们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侯辉喜欢吴溪,吴溪在意侯辉;都认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都期待着他们俩早日喜结良缘“洞房花烛”。

        其实吴溪还有一个姐姐叫吴湖。长的也很好看。也算的上闭月羞花楚楚动人,不过已嫁作人妇。吴湖下嫁的老公叫张威,他老公还有个弟弟叫张势,一直都在离家很远的部队服兵役,最近回来休“探亲假”。本来明天就要“归队”了,也算上是天意弄人,如果这次遇不上吴溪,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因为张势在部队表现优良,正准备转“志愿兵”。本来今天有朋友约他一起去县城喝酒聚会,可是走到半路车坏了,张威觉得扫兴,便折转回来了,好巧不巧就看见了正在他哥哥家玩耍的吴溪,吴溪今天本来也是打算和侯辉一起去同学家串门的,但她老妈因为明天请人割稻,想让大女儿一家也一起来帮帮手, 便让吴溪专程过来跟姐姐说一声(那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大家相互联系都靠人传人带话,或者自己直接上门沟通)。就这样两人遇上了。张势顿时两眼发直惊为天人。直勾勾地盯着吴溪看,好半天都挪不开眼睛。都看的吴溪怪不好意思,一转身一跺脚落荒而逃,跑进了姐姐的卧室躲起来了。

        张势这才知道唐突了美人。赶紧去找哥哥问个明白。哥哥告诉他吴溪的所有情况,包括她跟侯辉的恋人关系也一一道来。张威已经感觉他弟弟可能看上了他的“姨妹子”吴溪了,想让他明白事理知难而退,谁知张势听了都高兴的合不拢嘴。认为既然有了这样隶属关系,他张氏两兄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吴氏两姐妹,这叫亲上加亲,也叫好事成双。她吴溪就“非他莫属”。他要先声夺人大张旗鼓去追求吴溪,而且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

        张势当晚就谎称身体不舒服,向所在部队首长报告需要续假。连长听说了,让他赶紧去大医院检查身体,先把病情弄清楚。如果不太严重,马上在当地积极接受治疗,如果病情严重,部队马上派直升机接回部队医院治疗。张势喜出望外。马上向连长报告:保证完成任务。

        这样一来,张势就有足够的时间安排“相亲”了。他从昨天与哥哥的对话中,感到哥哥有些不愿意,也怕哥哥嫂嫂不同意或者阻拦,便绕过他们,甚至是瞒住他们。他连夜直接去找镇武装部长给他“保媒”。他当年本来就是镇武装部长保送的“兵” ,武装部长很看好他,待他就像“亲儿子”似的,再加上他在部队表现非常优秀,更让武装部长开心不已。认为自己具有“伯乐”之才,终于发现了张势这匹“千里马”。现听说张势相中了一位“仙女”,乐得送这个“顺水人情”,便满口答应下来了。并认为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决定把“相亲”就定在第二天上午。又拿出军人雷厉风行的作风,连夜协助张势办理“相亲”礼物。再“借用”武装部的两台吉普车作为明天的“相亲”交通工具。就这样,万事俱备,只等天亮。可当事人吴溪却还蒙在鼓里。

        第二天天刚亮,吴溪一家人就早早忙碌起来了。在农村农忙季节割稻是大事情。那是全家人一年的基本口粮,也是一家人忙碌一年的收成,全家所有的念想,其实都指望在这谷子上了。吴湖一家子以及邻里的“帮工”都陆陆续续到来了。吴溪爸妈连忙招呼大家落座,并马上紧锣密鼓地安排大家吃早饭。大家争先恐后地吃完早饭,赶紧拿去割谷刀,还有装稻的箩筐,男劳力抬着打稻机,大家边走边齐声吆喝:吴家开镰了!吴家开镰了!这是传统割稻开镰仪式,也是吹响“割稻战斗”号角。吆喝声是对天地的禀告和祈祷,表示五谷丰登,丰收在望。

        张势一行人在镇政府食堂吃完早餐,在武装部长的亲自指导下,分别乘坐两辆吉普车,浩浩荡荡开往吴溪家所在地——溪口村。

        此时,吴溪家里忙的热火朝天。踩打稻机的劳动号子声、收割谷子的欢歌笑语声,再夹杂着打稻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只丰收之歌,响彻云霄,经久不息。看着一担担金黄色稻谷,慢慢地堆积成小山一样,吴溪父母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感觉所有的付出都值了。一种创造财富自给自足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望着正在忙碌的两个长的像“天仙”一般的女儿,吴溪老爸心里像喝了蜜的一样甜。土地给力,孩子争气,老婆孩子热被褥,吃穿无忧享幸福。此情此景 ,夫复何求。

        正在这时,两辆吉普车驶入晒场,直接停在屋边。首先下来一个年轻小伙子,快步走向车后边,用手掌遮住车顶,慢慢打开后排车门,紧接着下来一位中年男子,一看就知道是机关干部,穿着笔挺的四个兜的中山服,满脸严肃,“官气逼人”。

        下车的中年男子笔直向吴溪老爸走了过去,此时吴溪老爸有些懵圈了。但当他看清楚来人时,更是大吃一惊!连忙迎上前去,口里赶紧招呼到:“得罪了,张部长。”这可是本地鼎鼎有名的“战斗英雄”张部长啊!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但礼数不能丢啊!张部长微微一笑:“亲家,我给你送恭喜来了。”接着紧紧抓住吴溪老爸的手摇了摇,吴溪老爸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含含糊糊地说:“请进请进,来者是客。”便在前面带路,把张部长一行直接带到堂屋落座,并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外面把吴溪叫回来看茶。再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溪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什么事,更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客,听到老爸的吩咐,赶紧回来招待客人。进屋一看,就看到了张势也在人群中,隐隐约约心里有些不安,感觉好像有什么事与自己有关。吴溪来不及细想,赶紧先给客人倒茶,并依次招呼客人。喝完茶,张部长拉着张势,向吴溪老爸介绍说:“这是我儿子张势,与你家千金吴溪前世有缘,今生有情。想和她喜结连理,还望亲家成全。”并马上让张势把“彩礼”呈上。张势赶紧让随行伙伴把彩礼一字摆开:喜酒“茅台”一对;喜烟“和天下”两条;戴红猪肉两扇;戴红鲤鱼两条;系红土鸡两只;点红鸡蛋十六枚;水果花篮一对。礼金八万元。全部“彩礼”满满当当摆了半间屋子。这下吴溪老爸傻眼了。吴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张部长见场面有些尴尬,赶紧说道:“亲家,张势这孩子,是现役军人,在部队表现出众,正在转‘志愿兵’,以后极可能有‘提干’的希望,也不是我自己夸奖他,部队首长都是这样认为的,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直到这时,吴溪老爸才缓过劲来:“张部长,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这孩子的事,还得让孩子自己做主。”张部长打蛇随棍上,赶紧对吴溪说:“闺女,那你表个态吧。”这突如其来“好事”,一下子让吴溪坐蜡了,低着头:“我、我、我,”好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来。吴溪老爸见此状况,赶紧打个圆场:“张部长,这件事也不能急在一时,先让孩子考虑考虑再说。”张部长也知道此时不能这样咄咄逼人,便呵呵一笑:“好的,那就听亲家的,还请亲家接受这份彩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如果有什么其它要求,还请亲家明说。我们会尽量让你满意。”这下吴溪老爸又有些为难了,他明知道吴溪和侯辉的关系,也知道两个孩子已经私定终身,现在接受张势的“求婚”,有些明知故犯不明事理,但现在这可是本镇的“大人物”张部长保媒,直接拒绝又有些不近人情。真的是左右为难,但看见这么丰盛的彩礼,吴溪老爸的内心又有些蠢蠢欲动。虽然侯辉和吴溪往来甚密,但终究他侯家还没有正式向我吴家提亲啊,不要说他们再怎样努力,也拿不出这么隆重的彩礼来啊,因为侯辉家的家底吴溪老爸是清楚的,其它的还不要说,就是让侯辉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八万元现金来,万一以后侯家改了主意呢?吴溪老爸不知道的是,由于他的一念之差,弄得事情非常复杂,甚至闹出了人命,后悔莫及。但这是后话。

        这样一想,吴溪老爸便有了主意,见好就收,先给张部长一个台阶下。便顺水推舟说:“承蒙张部长错爱,那礼物今天我先暂时收下,等孩子拿定主意,我们再接着好好谈谈。如果孩子有其它想法,我们就后会有期,也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张部长心想,只要你现在收了彩礼,那也就基本上定下来了,算的上大功告成。便开心的说:“那就按照亲家说的来,在这里我就替孩子先谢谢亲家的厚爱了。”嘚,这姜还是老的辣,看来张部长也不是省油的灯,想把这婚事先坐实再说。吴溪老爸赶紧说:“孩子的事,还是要让孩子自己来决定,现在是新社会,包办婚姻是行不通的,再说那也不合法的啊。”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部长知道今天先只能这样了,也就赶紧说:“亲家是明事理的人,那就按你们说的来。我们听信就好。我相信吴溪这孩子眼睛是雪亮的,我儿子张势这么优秀,一定能慧眼识珠。喜结连理。”于是,现场一片祥和。吴溪老爸赶紧张罗中饭招待客人。

      此时,吴溪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侯辉这边是自己心爱的人,张势这边既是姐夫的亲弟弟,又是“大人物”张部长保的媒。怕自己现在当场拒绝,会让姐夫和张部长下不了台,便想到先拖一拖再说,等到了晚上见到侯辉,再拿主意。

        中午饭菜丰盛至极,场面热闹非凡。主客双方互劝互敬,主人热情款待,宾客满意而归。

        到了晚上,客人以及帮工都已散去,只剩下自家人一起聊天歇息。吴溪老爸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家里人都细说了一遍,询问大家的看法。小女儿吴溪立场坚定首先表态,坚决不同意张势求婚。大女婿张威知道此事没完,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性格,那就是个撞了南墙也不会醒悟的“狠角色”。便把自己知道的和自己担心的通通说出来,先给岳父一家提个醒,免得到时候误判“敌情”,弄的一发不可收拾。吴溪偷空赶紧跑出去找侯辉,想让他拿主意。

        其实侯辉早已经听到了风声,只是不知道事情的详细原委。正在“老地方”苦苦等待吴溪。见到吴溪来到,喜出望外。细听吴溪诉说,火冒三丈。稍微思考一下,便对吴溪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让他死心塌地。明天趁你爸妈不注意,先把彩礼给他送回去。于是,边和吴溪将明天退还彩礼细节一一商定。又趁机卿卿我我,腻歪了一会才满意散去。

        第二天中午,吴溪趁老爸老妈午休之际,赶紧和侯辉把所有的彩礼原封未动偷偷搬了出来,放在侯辉找来的三轮车上,只是翻箱倒柜上天入地也没有找到那八万元的礼金。侯辉想先也只能这样了,至少能表明态度,先让对方知道。还想沾染我的女人!没门。

        侯辉胆子真大,独自一人开着借了的三轮车把张势的彩礼送还他家。还挺碰巧的,正好张势在家,侯辉自顾自把所有彩礼扔在张势堂屋桌子上,并名正言顺告诉张势:“哥们,吴溪是我侯辉的女人,请你死了那条心,千万不要再来蠢蠢欲动,不然,我侯辉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下张势不干了:“你他妈的三张纸画老虎,好大的嘴脸,你谁谁啊?既然敢单独上门,我给你个机会,划下道来,比试比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要是不敢,哪里来滚那里去,少在这里胡咧咧放狗屁。”侯辉一听,乐了:“想跟爷我比试一下,巧了,爷我也正有此意。要不,我们就按我溪口村里的老规矩,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十二点,上杀人垭,拼个你死我活,不死不散。孙子,敢吗?”张势一听,肺都差点气炸了!火冒三丈:“今晚十二点,杀人垭。谁不去谁孙子,按惯例,生死相搏,死伤听天由命,不准找后账,只许一个人下山。如何?”侯辉大言不惭:“谁不去谁是孬种,不许告诉其他人,生死由天,谁留下谁娶吴溪!死伤自认倒霉。”张势气得咬牙切齿:“好!杀人垭,我等你。”侯辉故作不屑一顾的说:“看你像条汉子,今晚我尽量留下你的性命。”说罢,像古代侠客一样,行了一个抱拳礼,也不等张势回话,大踏步开车飞奔而去。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慢慢的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张势吃过晚饭,还在院子里打了一趟军体拳,感觉浑身是劲,心想今晚定让那小子知难而退。一想到那个美的冒泡的吴溪,身体就有一种冲动。心里暗暗发誓,这样的女人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侯辉吃过晚饭,依然像往日一样,去“老地方”与吴溪相会。还没走到,就隐隐约约看见吴溪已经到了。原来吴溪想早一点知道今天“退婚”的结果,提前吃了饭,早早在此等候。两人一见面,立马依偎在一起。一番“刚柔并济”后,吴溪问起“退婚”进展,侯辉吞吞吐吐说:“差、差不多了,我让他思考一晚上,今晚十二点,不、不、不,是明天,反正明天就有了准确结果。”见侯辉脸色阴晴不定,说话躲躲闪闪。吴溪感觉侯辉应该是有什么事隐瞒她了,便不露声色,心里面暗暗留意。两人卿卿我我,恋恋不舍,腻味了快二个小时了,最后像往日一样,侯辉先送吴溪回家,然后自己回家了。

      午夜十二点,杀人垭老樟树下,张势艺高人胆大,已早早上来了。他想先声夺人,给侯辉一个“下马威”。再不行,至少也要在气势上压倒他。就在张势还在思考一开始用什么招式的时候,侯辉已经准时到来。两人一见面,犹如“仇人相见”,便立马摆开了架势。张势毕竟在部队系统学习过,一招一式,有板有眼。首先一个“大鹏展翅”,英气逼人。侯辉虽然在“退婚”时虚张声势大气凛然,一是认为他和吴溪恋爱在先,张势就是第三者插足,认为自己在理;二是觉得自己的女人让别人惦记上了让他很没面子,其实他也是真的喜欢吴溪,已经视吴溪为“禁脔”,容不得他人染指。再加上气愤填膺年轻气盛,才敢当场“下战书”。其实对于比试的结果心里没底,他既没有拜过师学过艺,也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练习过拳术武技,平时打架斗殴完全靠“穷凶极恶”的气势以及先下手为强的招式取胜。现在一见对方威武“亮相”,猝不及防,吓得站立不稳,险些跌了个“狗吃屎”。侯辉急了,觉得再怎么着也不能输了面子,也来不及深思熟虑,更没有考虑后果,再加上有些恼羞成怒,忙把随时携带的平时壮壮门面的匕首拿了出来,他见张势毫无防备,便一不做二不休,迅速持刀刺了过去。张势万万没有想到,侯辉还带了“凶器”;并乘他毫无防备直接刺了过来。因为按照溪口村的老规矩,比试双方必须是光脚两手的“肉搏战”,决不允许使用武器。私自携带武器,就已经是违规了。但现在情况有变,他连忙撒开双手,准备以退为进。谁知侯辉不管不顾,直接持刀朝他胸口刺来。张势不得已连忙用手推开。说时迟那时快,侯辉见一刺不中,马上变幻招式,变刺为砍。一刀斩下,瞬时将张势两根手指“留下”。这下可就闹大了!现场鲜血四溅,血流成河。这真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张势无论是体能上还是技能上,都算的上是一把好手。可面对侯辉突如其来的匕首,现在也只落得一个刀起手落的局面,都已经痛的脸色发青大汗淋漓,嘴里怒吼道:“好你个狗日的侯辉,竟然敢假借比试的机会,持刀伤人,这下你跑不了了,我发誓,一定让你鸡飞蛋打,并且把牢底坐穿。”其实,当张势手指落地的时候,侯辉已经被吓坏了。毕竟平时打打闹闹,虽然有时候也有人受伤,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基本上都是些小擦小碰的皮外伤。但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了侯辉的认知范围,早已经被吓得半死,面对张势的怒吼,都不敢应声,连忙扔下匕首,慌不择路,仓皇逃窜。

      侯辉先来到“老地方”,拍了拍额头定了定神,想想现在该怎么办?正在这时,吴溪猛的冲了出来,吓得侯辉腿肚子直打啰嗦。定眼一看是吴溪,才稍稍松了口气。吴溪知道侯辉有事瞒着她,一直藏在这里等候。现在看见侯辉浑身是血,知道出大事了,赶紧细问端详。侯辉这时也无法隐瞒。便将与张势约定比试的来龙去脉说个透彻。并把将张势手指弄断的结果也说出来,吴溪吓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缓过神了,让侯辉赶紧连夜“跑路”,不然等天亮恐怕就来不及了。侯辉此时也已六神无主,只好跟吴溪一起先回家给爸妈打个招呼,并大致规划了“跑路”方向。再带上家里的和吴溪身上的所有的现金银票,独自一人不管不顾急冲冲向预定方向跑去。

        张势强忍着伤痛,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跑下山来,赶紧到村部打电话给张部长,张部长赶紧联系卫生院的急救车火速把张势送往医院紧急抢救。经过主治医生详细检查,发现因失血过多,张势手指已经无法再植,也就是说,张势的手指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残废已成定局,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拿枪弄炮了。张部长亲自陪同张势就医,当他知道张势伤情结果,雷霆大怒,并马上报告张势所在部队。张势部队非常重视此事,当即成立“7.28”专案小组,由一名正团级干部带队直赴张势户籍所在地。经过详细调查了解,最后定性并以“7.28”恶性流氓滋事伤害现役军人的罪名立案侦查。

        根据部队首长指示,应从重从严从快落实到位。部队专案小组会同当地公安机关成立联合执法行动队。将当事人以及相关知情人员,通过传唤或上门询问等一系列侦查手段,再三甄别,最后确认,犯罪嫌疑人侯辉已于犯罪当日当时出逃南下(据知情人口供),由于当时通讯联络方式单一(电话电报),资讯信息还不发达(广播电视报纸刊物),现音信全无下落不明。鉴于此案的特殊性(涉及现役军人),联合执法队对犯罪嫌疑人侯辉的父母以及侯辉的“女朋友”吴溪,都实施了“监视居住”,规定未经许可不得随意外出;并且要求他们,如果收到侯辉的任何消息,必须第一时间报告给行动执法队,如有违反,视同同案犯并以“包屁罪”定罪处理。

      侯辉父母及女朋友吴溪从联合执法行动队里了解得知,张势手指残废已成定局,再加上他的现役军人身份,知道了事情的紧迫性和严重性。侯辉父母当机立断,决定变卖所有家产,积极理赔,争取得到对方谅解,先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侯辉的性命再说。于是紧锣密鼓地将家里所有能换钱的东西统统折价处理,就连早早准备的百年长寿后的两座“老屋”(也就是棺材,在我们当地俗称老屋,也就是说,人死后住的屋子),也一同含泪甩卖。侯辉老爸见所得钱款与心中的预估相差甚远。最后不得已将六间大瓦房也低价转让。所有的变卖置换零零碎碎加在一起,总共换来了十二万人民币。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侯辉老爸赶紧将钱款送到联合执法队,并委托负责人代替他转告张势,这只是他们的一点心意。他们全家都深感“罪大恶极”,对张势所造成的伤害深表歉意。还请张势念在本土同乡的份上,放他们一马,他们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来回报他的大恩大德。

      张势还在医院接受治疗。面对已成定局,对侯辉痛恨不已。收到执法队转来的侯辉一家的歉意,毫不理会。并扬言一定要让侯辉“伏法认罪”。侯辉老爸收到执法队转来的消息,深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儿子“做的孽”啊!也怨不了谁。也只能躲在借住的临时家里,唉声叹气,暗自落泪。从此郁郁寡欢,一蹶不振,再加上急火攻心,慢慢一病不起,不过数日,竟然一命归西。算了算,刚好是侯辉离开家三个月整。侯辉老妈见此情景,伤心欲绝,竟然当场昏厥,幸亏周围邻里见状出手,抢救及时,救回一条性命。但从此浑浑噩噩,神志不清,整天口里还神神叨叨,念念有词:我儿侯辉,不要回来,我儿侯辉,不要回来。

        侯辉老妈刚开始发病,吴溪还时不时去照看打理。侯辉老妈清醒时,俩婆媳抱头痛哭,伤心不已。不清醒时,指着吴溪鼻子就骂:都是你这个“狐狸精”“扫把星”,弄的我侯家家徒四壁家破人亡,你给我滚!赶紧滚。刚开始吴溪还忍气吞声,苦苦支撑。但后来周围的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流言蜚语,越传越甚:听说是吴溪与那个张势勾搭成奸,让侯辉抓奸在床,侯辉怒火中烧,一时失控,才酿成大祸。听说吴溪既与侯辉一起,又与张势鬼混,两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最后一伤一逃,都是“狐狸精”吴溪惹的祸。

        从此,吴溪沉默寡言,深居简出。侯辉“出逃”的第五个月的一天深夜,吴溪“离家出走”了。吴溪老爸最先发现“踪迹”。那天,他因事外出深夜回家,发现一向房门紧闭的吴溪闺房,房门大开,不禁感到疑惑,走进一看,房间里收拾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床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吴溪老爸顺手拿起来打开一看,大惊失色!原来这是吴溪专门写给老爸老妈的“辞行信”:                                                    敬爱的老爸老妈:                                          不孝之女深感罪孽深重,既然已成定局,也不敢奢求大家原谅;只是没有办法给二老养老送终了 。我去了我该去的地方,你们不用寻找,也不必伤心。吴家、侯家,还有张家,所造成的死逃伤残局面,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那就让老天爷惩罚我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所以我应该主动“认罪伏法”。  不孝之女给二老磕头了。

                                吴溪亲笔      即日

看罢,泪流满面。吴溪老爸赶紧出门张罗请人四处寻找。他自己也和几个乡邻沿溪流两岸顺流而下。寻到离家大概二公里的一个偏僻处,只见溪边放着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仔细一看,发现正是吴溪日常所穿的服装。从头到脚,吴溪用过的发夹、喜欢的“口红”,珍珠项链、外套、袜子、鞋子。拿起来仔细检查,还发现了吴溪的内衣内裤。也就是说,走到这里,吴溪已经脱的干干净净。就是人们常说的,赤条条了。见此情景,吴溪老爸泪流满面,嚎啕大哭。不言而喻,吴溪应该是投水自尽了。吴溪老爸不死心的招呼众人,赶紧两岸寻找,又连忙找人找船下河搜寻。按吴溪老爸的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场浩浩荡荡寻人之旅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这事也惊动了当地政府,当然也包括联合行动执法队。因为吴溪算的上是犯罪嫌疑人的知情者,都还在“监视居住”呢。闻听此事,政府委派专业人员打捞寻找,毕竟人命关天。前前后后搜寻了一个月之久,没有任何收获。最后也只好草草收兵不了了之。吴溪出走,从此杳无音讯,是死是活,至今仍是一个谜。

      吴溪老爸见吴溪依然杳无音讯,自己苦苦搜寻无果。内心深处总感觉不是滋味。后来不得已就把在溪口边找回的吴溪“遗物”,在杀人垭上,也就是在老樟树旁边,替吴溪立了个“衣冠冢”;又请道士做了一场“招魂”大法,让吴溪“入土为安”。也算是给自己内心一个交代。以后每年逢年过节,都会在吴溪“坟墓”前烧纸祭祀一番,有时候思念太甚或者心里不痛快,也会在吴溪“坟”前独自静坐暗暗抹泪。当然,这是后话。

        侯辉老妈的病情更加严重了。时不时一个人就会跑上杀人垭,跪坐在吴溪“坟”前,说什么都是她造的孽,把好好的儿媳妇弄没了;一坐就是大半天,甚至通宵达旦。又哭又闹,又唱又跳。念念有词,痛哭流涕。幸亏侯辉还有个没出“五服”的堂叔(侯辉的父母卖房后,也就是借住在他家偏房里面),见天寻她回家,不然可能早就露宿街头客死他乡了。

        侯辉出逃的第八个月,侯辉的老妈,可能是思念侯辉太甚,也可能是病情加重,直接跳水“仙逝”了。当时附近还有邻居在旁边做农活,等他们赶来,从水里救起,早已经不省人事,了无生息。据说侯辉老妈在跳水的时候,还边跳边喊:儿子,我去陪你老爸了。你千万要好好活着啊!这话说的条理清晰,也不像是一个有病的人说的啊。这又搭帮侯辉的堂叔,替他送母亲上山。面对此景,众人唏嘘不已。不到一年,好好的一家三口,死的死,逃的逃,就这样全没了。还搭上个如花似玉的吴溪,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又过了些年,张势早已伤好归队,鉴于身体原因,部队安排他退伍转业,据说张势死活都不愿意转回老家,部队就安排他在当地就业了。听他哥哥说,他现在已经结婚成家了。虽然少了二根手指,也不影响基本生活。据说张势现在的妻子咋一看,有点像吴溪。有人说,张势也是真的喜欢吴溪,是照着吴溪的模样找的老婆。也有的说,张势现在的老婆就是吴溪。吴溪离家出走可能就是奔他去了。现在二个人落的逍遥快活,只是苦了侯辉,都不知道在外面是死是活。当然,这都是谣传闲话,当不得真。再说,如果真的是吴溪,她也不可能不回来看看她爸妈啊!再不济,至少可以偷偷的打个电话吧。

      侯辉堂叔后来就此事又前后多次去公安局询问。据说这是侯辉老妈死前托付给他的。原来的联合执法队,因为长期追捕侯辉无果,再加上张势后来知道了侯辉一家的现状,也算是解开了心结,自己也有了新的生活,也就不再追问此事;执法队也就正式解散了。虽说侯辉依然在逃,但他一家人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远远超过了法律对他的惩罚。再加上这件事又过去了这么久,案件追溯期已过,也算是为此事画了一个句号。侯辉堂叔最近一次去询问,新来的警官明确的告诉他,此案已终结,该干嘛干嘛。

      侯辉堂叔欣喜若狂。赶紧四处托人给侯辉带话,让他安安心心回家。也不知道是侯辉没有收到传话,还是依然担心受怕不敢回家。反正此事一直没有下文。直到今年,一个侯辉的儿时伙伴,去云南某地旅游,发现一个马戏团的小丑侧面看酷似侯辉,待到马戏团散场休息时,便上前交谈询问,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原来那个“小丑”的扮演者真的就是侯辉。当年侯辉逃出去后,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刚开始是昼伏夜行;饿了啃个大馒头(有机会就买一大袋老面馒头带着),渴了喝的自来水或者山泉水,困了找个背人的角落或者山上树上打个盹。不敢坐火车,也不敢住宾馆,再加上没有身份证,找不到事做也不敢明目张胆找事做。原来在家里找到的那些在外面打工老乡的联络方式,本来是写在一个小本子上,但在出逃路上慌乱中不小心弄丢了,所以所有的规划变成了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幸好遇到一个马戏团招人。也算不幸中万幸,侯辉就赶紧报了名并顺利入了伙。

        马戏团其实就是个草台班子。居无定所,不过有一辆大卡车做交通工具,平时既是仓库又是所有人休息生活的地方;到演出时也是演出舞台。每到一个地方,随便找一个广场或者人多的路口,就可以开演了。演出完了如果没有找到好的地方休息,大家就一起挤在大卡车里面睡觉。天亮了又再换一个地方演出。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毫无规律东游西荡,阴差阳错,侯辉就躲过了联合行动执法队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的地毯式的抓捕。从而也让侯辉躲过一劫。马戏团的行动既没有什么路线规划,更没有什么演出计划。演出人员都是天南地北一群乌合之众。管理比较混乱,不需要查验身份证,谁都不知道谁到底是谁。加上侯辉肯吃苦会来事,马戏团老板很赏识也很信任他。没过多久,侯辉就已经成为马戏团第“二号”人物。随着时间的流逝,侯辉也就慢慢的定下心来。侯辉在马戏团名叫“齐舞”(吴溪名字的倒置,以便纪念内心深处的怀念)。现在已很有威信。在马戏团说一不二。随着马戏团走南闯北,侯辉也慢慢忘记了恐惧。近几年云南旅游市场火爆。侯辉所在的马戏团被一家大型风景旅游公司收购。所有演出人员都在该旅游风景区安营扎寨。侯辉既是主管领导又是主演之一。渐渐混的风生水起。慢慢地淡忘了往日的悲痛和恐惧。只是偶尔在梦里还会回到过去或者噩梦缠绕。

      今天遇到儿时伙伴,才得知所有事情的原委,以及结案的最新消息。侯辉既激动不已,又心痛悲戚;想起爹妈因此事已双双离开人世,顿时伤心欲绝,忍不住嚎啕大哭。又吼又跳,又哭又闹,足足发泄了近一个小时,侯辉才渐渐平静下来。不过仍然脸色苍白双眼通红。整个面孔显得狰狞可怕。又过了很久很久,慢慢的、慢慢的,侯辉所有的感知终于全部恢复了正常。突然想起了小伙伴,连忙起来招呼,却发现整个草坪已空无一人,连小伙伴离开他也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任何记忆。

        侯辉一个人在草坪又坐了很久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想想自己于情于理也应该赶紧先回家看看。虽然父母双亡,吴溪也不知去向,就算不是为了他们,只是因为自己还活着,都应该“昭告天下”“衣锦还乡”。

        就这样,历经千辛万苦,侯辉终于回来了。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也就有了文章开头那一幕。

      侯辉坐在老樟树下,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又慢慢来到古樟树旁边吴溪“坟”前,他知道这是一座空坟,但好歹也是一种寄托。便又坐了下来,低声说道:“老婆(自从爱上吴溪,他一直都是这样称呼),我知道你没有死,不管怎样,我们也算是恋爱一场,再怎么样,你也应该托个梦给我啊,就算不是为了让我安心,也好让我死心啊!”想起往日与吴溪的点点滴滴,触景生情,悲喜交加。侯辉虽然已经流尽了眼泪,但依然还是潮湿了眼睛。如果不是这档子事,恐怕他和吴溪的孩子应该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如果当时面对张势对吴溪的“求婚”,理智一些和张势好好谈谈;如果当时不是因为年轻气盛,不与张势“约斗比试”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害怕而没有带上那把匕首;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争强好胜,没有恼羞成怒;如果当时即使带上了匕首但没有拿出来;如果当时即使拿出匕首但不去砍张势的手指;可能都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惨状。可惜生活没有如果,只有因果。现在好好的家没了,好好的父母没了,好好的“老婆”吴溪没了,好好的自己,大半辈子东躲西藏,苟且偷生;也算是没了。这都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极不理智所造成的冤孽啊!冲动真的是魔鬼啊!可惜现在才知道,晚了。

        侯辉又坐了一会儿,又想了很多很多。突然站起身,坚定地对自己说:“既然现在知道了,就不晚。我要好好改造自己,努力活出个人样。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父母,为了吴溪,我也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侯辉突然感觉全身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好像又听到了父母的夸奖和吴溪的赞扬,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朝着温暖而又柔和的夕阳,大踏步的走下山去。

杀人垭,怂人怕。

昔日的“杀人垭”,今日的风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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