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祥,小名祥子,人们都说这不是一个好名字,但祥子不这样认为,正因为这个名字他认识了他现在的妻子——叶悠悠。四年前的一天,安祥到书店去买书,恰好叶悠悠也在,她当时买了一本“骆驼祥子”,由于没太注意周围也可能是对祥子二字特别敏感,祥子只听见了后面两个字,他拍了拍叶悠悠的肩膀微笑问道:“你好,请问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叶悠悠蹙起的双眉让她看起来脸上带着些许疑惑:“没有啊,你是?”
祥子很认真的看着她:“祥子,我刚才听到你喊我。”
叶悠悠一脸错愕,但仍是微笑了出来,只见她举起手里拿着的那本“骆驼祥子”说:“我说的是这个“祥子”,话说,我都不知道还有姓祥的?”
详子对她摆了摆手,仍是认真的解释道:“不不不,我姓安,大名安祥,但朋友都叫我祥子,所以有些敏感。”
叶悠悠笑了出来,这可能是她听过最有意思的名字了。处在同一城市的两个人就这样建立了奇妙的联系,两人谁都没想到以后还会相遇,更不会想到恋爱一年后两人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祥子悄悄地起了床,看着仍在熟睡的妻子,身体内外感觉都被温暖包围着。他多么想对每个人都喊出来:你听我说,我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感谢这个世界让我遇见她。
他轻轻拉了拉被角,走出了卧室,因为他要去上班了,悠悠是个作家,她上班的地点就在家里,所以她可以多睡会,祥子洗漱完后又做好了早餐,留了张让她别忘记吃饭的纸条后就出了家门。
出来之后他发现小区气氛不太对劲,楼下聚了不少人,但他也没太在意,就在快出小区的时侯,小楚喊住了他:“祥子哥,早啊!”祥子对他点了点头,回道:“早!”
小楚是个大学生,以前在小区里闲逛的时候认识的,小伙子浑身透出一股朝气,而且很有礼貌,每次见面都会聊上两句。
只见小楚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指着人聚集的地方对祥子说:“祥子哥,咱们小区出事的那个小姑娘你知道吗?”
祥子当然知道,因为她就住在楼下,那个小姑娘今年刚上初中,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他记得,以前她总是叫悠悠阿姨,悠悠让她叫姐,她说悠悠年龄比她大太多了,只有当悠悠拿零食给她吃,她才会不情不愿的改个口。
但就在前几天,家里人突然发现她身形变得有些臃肿,逼问之下才知道,她被学校里的老师侵犯了,而且怀了孕。家长们声泪俱下的控诉着,说孩子不懂事,说老天不公平,说我们深以为耻。没人去想孩子为什么不笑了,孩子为什么老是哭。
孩子也不知道爸妈为什么突然之间变了脸,也不知道大人们的世界其实只是几种表情的转换而已,只是自此后她再没笑过,悠悠下楼时偶然能遇到她,她想上去和她搭话,可是看着那漠视的面庞,空洞而毫无感情的双眸以及门后虎视眈眈的父母,她还是退却了。
祥子说:“我知道,怎么了?”
小楚有些压抑的说道:“今天凌晨的时候,她自杀了!”
祥子心中一阵悸动,死了吗?突然又想,或许只有死亡才能使她真正的解脱呢。他看着人群中哭的撕心裂肺的家长,突然恶意的想到,他们是在哭吗?还是如释重负呢?他马上又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觉得不应该这么想,看看自己家的方向,心里想着,今天不能加班了,得早点回来。
小楚又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说:“算了,不聊这个伤心的事了,祥子哥,你看那。”
祥子转头看过去,那是个比小楚小很多的男孩,看身上的穿着大概也就初中的样子,他正藏在一棵树的后面,他在——祥子瞪大了眼睛——打飞机?
祥子错愕的看向一脸贱兮兮的小楚,小楚马上解释道:“咱们小区的,私下里我们都叫他小飞机,经常看到他在小区里这样。”
祥子惊诧道:“没人告诉他这样对身体不好吗?”
小楚说道:“这谁好意思呢,他家里人发现后也只是打了他一顿,哪有人跟他详细聊这方面的知识,这是他刚接触,等他再大一些,就明白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祥子接着问道:“那他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
小楚很平淡的说道:“还能谁,学校生理课的启发和家里的黄色录像带呗。”祥子有些哑口无言了,接着又听小楚匆匆说道:“祥子哥,我先走了,要迟到了。”
祥子点了点头,不再往下问了,看了看时间,快步走出了小区,坐上公交之后,突然感觉脑袋一阵放空,本来的生理性启蒙却激发了性的欲望而没有正确的引导,本来应该指导孩子正确性观念的家长却羞于启齿,我们一直讳莫如深的到底是什么?孩子犯了错真的只是因为孩子不懂事吗?
一只苍老的手打断了祥子的思考,一个老人站在了他的身边,手扶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他连忙站起身让老人坐下,老人对他说了声“谢谢”。可这时旁边站着的一个老人突然指着祥子骂了开来:“你这个年轻人不是眼睛瞎吧,明明是我先上来的,你不让给我,你让给他?”原来,在祥子脑袋放空的时候,已有一个老人从他旁边经过。
祥子不想惹事,说:“大爷,我刚才在走神,没看见您,如果看见了,我肯定会让的。”
可是大爷分毫不让:“你别跟我来这套,要是没有我们这群老人,哪有你这种王八崽子,走神没看见?我看你就是瞎。”
祥子愤怒了,大早晨谁都不想遇到这种糟心的事,他问大爷:“你想怎么样?”
大爷一点也不怕,把眼一蹬:“小伙子你别横,我一倒下可不是两三千块钱能了事的。”
坐下的那个老人感到有点尴尬,他拉了拉祥子的袖子:“小伙子,要不你来坐吧,我一会就下车了。”
祥子没有坐,他只是瞪着那个无赖,他在等待自己忍不住的那一刻,那个无赖感到了一丝危险,他不再说话了,车内人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的氛围,有人主动起身让了坐,无赖有了座位也安静了下来。
祥子感觉今天很不顺,胸口一直憋着一股气,吐不出来,很压抑。
很快到了公司,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感觉一切都回到正常状态了,他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一群人聚在一起,中间围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祥子认识这个女人,毕业于高校的高材生,入职不到半年便进入了管理层,她走了捷径——通过自己的肉体,这不是猜测,祥子亲眼看到过经理把脸埋入这个女人的胸前,但她毫不在意,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事,但大家并没表现出什么,甚至连连献殷勤,好像马上自己就可以吃到那可口的肉,祥子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有能力却偏偏要走捷径,但那不归他管,这世界本就不公平。
他在那听了听,大体了解了事情经过,女人的父亲死了,患有艾滋病,但不是因为艾滋病死的。当时他们要求医生给动手术的时候,医生很犹豫,父亲感觉受到了歧视,非常愤怒,他们大闹医院,通过各种关系施加压力,让医院炒了那个医生。可是父亲最终还是走了,带着愤怒。旁边人都很愤怒,纷纷去安慰她,指责那个无良医生。
祥子走开了,也带着愤怒,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没错,但他妈的牺牲不是啊!他很想大声说:去他妈的,这是个吃人的世界啊,把善良的通通吃进去,吐出来的渣子转身又变成了一个人。
到了上班时间了,他们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还在不停的安慰那个女人,祥子不再去想了,他只想埋头工作来消除这种不适感。很快的,到了中午,该吃饭了,他拿出手机打算定份外卖,因为离家比较远,他一般都是这样应付午饭的,可当他拿出手机后,他发现了一条短信,卡里扣了一万多,他知道她又在买包了,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了,好像除了她他找不出另一个能发泄情绪的出口了,除了她他不知道该如何坚持自己了,除了她他不知道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中如何才能保持良善了,他拨通了她的号码:“你又在买包了?”
她声音很小心翼翼:“老公,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就这么虚荣吗?家里那么多包是哪个不能用了?咱们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家里还都有父母要养,你是不知道吗?你这么大个人了什么都不懂吗?你是猪吗?”
对面许久没有声音,祥子心里有些慌,一阵沉默之后,他听到了对面传来的笑声,他意识到了悠悠在和朋友一起购物,而他当着她朋友的面驳了她的面子,他有些不安,他想道歉,可是悠悠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一下午的时间他都在不安中度过,一下班他拒绝了领导加班的要求,他要马上回家,他知道这样会使领导对他的印象变坏,但没办法,这种时候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在家,楼下刚死了人,她肯定害怕。
上次就是这样,悠悠以前有晨跑的习惯,因此认识了一个同样喜欢晨跑的姑娘,因为感觉那姑娘很开朗比较聊得来,所以经常相约晨跑,但没几天后那个姑娘在家中吃了一整瓶安眠药,之后才知道,那个姑娘有抑郁症。因为这件事,悠悠那一阵子必须在他的怀中才能安然入睡,也因为这件事他才知道,原来抑郁症并没有一个所谓确定的模样。
他快步走出了公司,打了一辆出租车想快点回去,可行到一半路程突然冲出一个人,他明白那是什么人,但他不明白这么明显的勒索为什么没人管?他没时间跟他耗,丢给他二百块钱让他离开了。司机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尽量开的快点,很快他到了小区。
他来到门口,天已经有些黑了,他小心的打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悠悠,看到他回来,悠悠明显放松了很多,她把电视机音量调低,装作在专心致志的看剧,没有说话。
祥子换了鞋,一声不吭的进了卧室,悠悠终于忍不住先出了声:“骆驼,你干嘛去?”
祥子松了一口气,看样气消的差不多了,“拿键盘”,他回道。
“这次不用了,你先过来。”悠悠装作大气的声音。
“嗯,好。”祥子忍着笑,坐到了沙发上,帮她把被子取了下来,然后轻轻把她揽入怀中。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你说是吧。”,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祥子的声音显得低沉但实实在在的触感让她感觉到了安全,她又把自己的身子往祥子怀里靠了靠。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悠悠抬头问她。
“是,但不该迁怒于你,对不起。”祥子低下头,看着那双像发着光的眼睛。
“没事,我不该跟她们攀比,我以后不会了,我们好好过自己的,好吗?骆驼。”她认真的说。
“好。”祥子相信她,一直都是。
“骆驼,跟我说一下你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吧,我想听。”她贴着他的胸口,安静的趴在那。
“好。我都讲给你听。”祥子又把她抱紧了一些,缓缓地说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啊!”她突然又有些伤感。
祥子不想看她这样,“悠悠,你听我说,不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们都要好好过好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悠悠点了点头。
你听我说,一切都会变好的,两个彼此相拥在一起的人这样满怀憧憬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