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清明节前夕1

微风轻轻拂过,落叶扑入大地的怀抱,空气中似乎弥漫着郁金香的气味,耳畔隐约传来淙淙的流水声,那般悦耳,那般安静。清晨的小城雾气蒙蒙,河边有她的曼妙身影,影影绰绰的向前走去。

我在河对岸跟着她,始终保持斜后方的安全距离。我背着破旧布包,穿着宽大肥厚的衣裳,蓬头垢面,像个可怜的流浪汉。

她走进了河尽头的小公园,侧坐在锈迹斑斑的秋千上。曙光刺破云层印在她脸上,她温暖的脸庞面向我,平静且深沉。

她的双目灼热似乎饱含深情又好像恨意绵绵。记忆里早已模糊的身影一点点拉扯出来。我好像习惯了逃避,所以我根本忆不起她的脸。

她微笑着,依旧很平静。我目视她良久,没有说话。我也不知自己何时开始了假正经,开始不再多言语。

“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她说,“你瘦了些许。”她仔细审视我的脸。

她的声音温柔清亮,和很久以前一样。

我来不及聆听那久违的美妙的声音,只是瞬间感觉到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要溢出眼眶,我厌恶这种感觉,厌恶那惺惺作态创造出来粉饰自己的情节。

我试图回答她,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张口,只是木讷地望着她。她似乎很是失望,秋千把她带了起来,她清爽的短发随风飞扬,整个人陷入身后深深的迷雾之中消失不见。我看到她洁白的衬衫上绣了一朵紫色郁金香。

我醒了,醒在偌大空寂的房间里,周遭一片阒寂。没有她的气息,没有我们生活的痕迹,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东西。

身边黑黢黢的东西从四面袭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挣扎着坐起来,从梦里脱身,扼住躁动的回忆,匆忙起身。

又是一年春天,窗外又有了活力,所有东西也许都死过一次,现在若无其事的都活了过来。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过来,还会不会假装若无其事。

我拉开封闭许久的窗帘,窗外的太阳很刺眼,我闭上眼,贪婪地感受它的温度。

我太久没出去走动了。

我随意理了理头发,把它埋进黑色的鸭舌帽。我拍了拍自己凹陷的脸颊,镜子里的我好像又瘦了。

我背上破旧布包,出门。

“李洋,你还好吗?”

身后传来亲切的女声,我转身看向那个人。孙姨一身朴素装扮,慈眉善目。她望着我,脸上写满了担忧。

“没事,孙姨,我出去走走。”我说,“清明快到了。”

我努力报以微笑,不等她回答,匆匆下楼。孙姨紧盯着我背上的包,摇了摇头,回身进了家门。

我走下楼梯,步伐轻盈如风,没有多余的晃荡。

我低垂着头走在市区最繁华的街上,行人无不面带愁容,他们小声议论,高声谈论。我只能看见他们嘴巴张开的幅度,却听不见声音,也不必要听到。我喜欢安静,喜欢置身事外的安静,

我来到河边,这是市里代表着所谓风水的唯一河流。这条汇入长江的河流就这么静静地流淌着,几年几十年几个世纪,看着世人容颜早已转换一副又一副。它不曾停歇,它无法停歇。

河面波光粼粼,鸟儿低飞,鱼群戏水。我轻轻哼起一首歌,一首儿时母亲经常唱给我听的歌,它有名字,也可以没有。我赋予给它,它便有了寄托。

我沿着河边踱步,寻觅梦里的身影。走了很久很久,汗流浃背。我坐在河边长椅上歇息,耀眼的阳光劝退大多数人,只有我顶着烈日坐下,感受阳光在我肌肤上流动,窜来窜去,不多时便隐隐有刺痛感。

我像小时候那样抬头直视太阳,继而闭眼,感受晕眩和变幻的色彩。脑海里荡漾着母亲唤我的声音,她疲惫的脸庞,她纤弱的脊梁。我看到她对我笑了,意味深长的。

我想搜索一下记忆里的父亲,只在那一刻遍寻不到,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昏昏沉沉的我睡了过去。直到衣服和裸露肌肤的热度刺痛我的大脑,我醒了过来,眼眸空洞,一切又仿佛是初始的陌生,我才刚来到这个世界,我可以开始新的故事。时间骤然推移至眼前,我感受到时间在我身体里的流逝,我禁锢在时间的枷锁里踽踽前行,就像很多人那样,无知也无畏。

我应该去家乡看看了,去朝思暮想却长时间被我遗忘的地方看看。

我安静的挤上了去往乡下的公交,安静的靠窗落座,安静的等待时间肆无忌惮向前飞逝。

我没有心思欣赏窗外倒退的风景,只旁若无人低头沉思。很快便到站了,不起眼的小村庄静静的矗立在那儿,风吹雨淋带不走它,这里的人在一纸文件下来之前都可以享受家乡的独特回忆。很多人习惯了丢弃不那么光鲜亮丽的过往和刻在基因里的东西,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我慢慢走进去,熟悉的只属于这方土地的气息在升腾翻滚,风裹挟着回忆一起向我聚拢过来,我伸手拥抱纳入眼帘的景,它们与我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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