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流星
这是一部描写三年困难时期,叙述十年“文革”中,一个黑五类狗崽子成长经历的书。坎坷的五、六十年代人,我爱你们!
在中国六十年代初的一个夜晚,一团翻卷的黑云,携裹着一场滂沱大雨,正悄悄地向着大饥荒年间的人们袭来。
一道蛇形闪电过后,突炸一声惊雷,巨大雷声仿佛击破了兜水的天幕,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了下来。又一道闪电过后,屋檐下稀疏的雨点,瞬间变成了如注的水帘。
殊不知这场大雨,把一个备受煎熬的家庭,瞬间推向了绝境。
记得当年我们家,住的是一间土坯房,房屋经不住雨水长时间的冲击、浸泡。瓢泼大雨下到半夜时,熟睡中的一家人,看不到墙面正往下脱落一块块墙皮。
幸亏睡梦中的大哥,被一块湿凉的墙皮砸在脸上。他惊醒后打开了电灯,看到床上、被子上散落的墙皮,顺墙面往上看,雨水已浸湿了墙皮。大哥急忙叫醒了妈妈。
妈妈醒后,听到头顶上的房梁“嘎吱,嘎吱”作响,再看房屋的西面墙,大部分已被雨水浸湿透,整面墙体往屋里倾斜着,眼看就要倒下来的样子,吓得妈妈失声惊叫起来:
“孩子们,快,快起来,快起来,快往外跑,房子要塌了,都别穿衣服了,快跑,快跑……”
不知大难临头的大哥、大姐、二姐,听到妈妈的惊呼声,这才发现了险情。他们只穿着内衣,光着脚,先后跑出了屋子。妈妈抱起光着身子的我,最后冲了出去。
刚跑到门外,就听身后“轰隆”一声,房子倒塌了。妈妈顺势扑倒在地,用身子护住了我……
房屋倒塌后,大哥、大姐和二姐,他们面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找妈妈和我:
“妈,星子,(我小名)妈,星子!”
哗哗的雨声,凄厉的喊叫声,在深夜里格外悲凉。
“哎,在这呢!大成(大哥小名),快领着玲玲(大姐小名)、小琴(二姐小名)离开这里,小心电线,别电着你们。”
妈妈和我赶紧应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妈妈让我们迅速离开了坍塌的瓦砾,以免被雨中的电线击着。我们迅即跑到空地方,远离开了倒塌的废墟。
死神与我们擦肩而过。
穿着裤头、背心的我们一家人,淋在雨中,被刚刚发生在眼前死里逃生的一幕,给吓呆了。
深秋的夜晚,街上没有一丝亮光,周围没有一户人家,只有乍凉的雨水浇注着我们。极度的寒冷,极度的惊吓,使得躲过一劫的家人,犹如隔世重逢,我们娘儿几个,抱拥在一起,哭作一团。
妈妈看着我们被雨淋的瑟瑟发抖,心想,这样下去孩子们会淋出病来,得赶紧找个街坊家避避雨,一切等明天再说。
上哪去啊?这深更半夜的,还下着大雨。
大姐出主意说:“妈,咱先上杜奶奶家的大门底下避避雨去吧,她们家的大门洞挺大的。”
妈说:“行,快走!雨,下得太大了,先避避雨再说,别冻病了。”
就这样我们三更半夜,冒雨敲响了杜奶奶家的大门。哗哗的雨声,夹杂着雷声,淹没了我们的敲门声,我们娘儿四个轮番敲了好一阵子门,才叫来了杜奶奶给我们开门。
杜奶奶,年逾七十光景,但身体还硬朗,是我们街上为数不多裹着“三寸金莲”的老奶奶。她来到门前,门未开,先惊异地问:
“谁呀,这深更半夜大雨天地敲门?”
“是我们呀,他杜奶奶…”
杜奶奶没听出我们是谁,继续问:“谁?”
妈妈大声说:“就是27号的老吴家,我是大成他妈呀!”
杜奶奶总算听辩出我们来了:“哎哟,是大成妈呀!”大成是我大哥的小名,街上人都知道。杜奶奶听出我们是她的老街坊,就打开了院门。
杜奶奶见妈妈浑身近乎于赤裸,孩子们冻得直打哆嗦,又听说我家的房子被大雨淋塌了,她二话没说立刻让我们快到她家里去:
“啧啧啧,你看你们怎么都光着身子啊?这老天真是作孽呀…快家去,快家去,别冻着孩子。”
我们跟着杜奶奶进了她家的门。
杜奶奶的大儿子长居西安,不常回来,身边只有一个上小学的孙子陪她,正在里屋睡觉呢。二儿子、儿媳膝下无子,和杜奶奶住一个院。仅住三户本家人的小四合院,大门洞却很大,足有四五个平方。
杜奶奶翻箱倒柜,拿出了一些旧衣服,不管男女式样,不管大小不均,先让我们披在肩上,盖在身上取暖再说。她老人家,又起开炉灶,烧开了一锅热水给我们喝。一会儿妈妈和我们身上有了点热乎气。
“杜大娘,这深更半夜的,我们一家子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太谢谢您了。”妈妈看着七十岁的杜奶奶,里里外外忙着照料我们,一个劲儿的向杜奶奶致歉。
“快别客气了大成妈,谁家都有难为的时候,都是老街坊了,该帮的就得帮。”
杜奶奶给我穿了一件大褂子,她看我蜷缩在一旁直打喷嚏流鼻涕,就上前把我搂在怀里,一边给我擦着鼻涕,一边心疼地说:
“你看,孩子都冻感冒了。孩子,要不你上奶奶的被窝里去?”杜奶奶心疼地问我说。
我摇了摇头。杜奶奶转过头来对妈妈说:
“你说孩子这麽小,就遭这么大罪,真是够可怜的。”
“是啊杜大娘,孩子们都不大,他爸又不在家,您说我们一家大小,以后可怎么办啊?”妈妈惆怅地对杜奶奶说。
杜奶奶扫了一眼未成年的我大哥、大姐、二姐,安慰妈妈说:
“别愁,大成妈,你们一家人大难不死,这就是天意。只要人没出大事,总会有办法的。”
大哥、大姐、二姐惊魂未定的愣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那一年,我妈三十六岁,我大哥十五岁,大姐十二岁,二姐八岁,我才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