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之致沅弟【1174】2024-11-19
致沅弟
咸丰十年1860六月十九日
沅弟左右:
十八日专丁道,接十五信,得知一切。应复之件,条列具左:
一、陈米千余石,如不可吃,不必强各营领之。凡粮台事件,弟皆自行当家,不必一一请示。或有疑议,就近与希庵商之。渠阅历颇久,思力沉着,与弟互相切磋,互相资益也。
一、杨光宗业已斥革递解,此后应稍安静。马兵既难得力,可饬令杨镇南招募兵勇。其兵力每出十缺(马缺),即饬令仍回殷开山营盘。余于办马队不惜重本,志在办事一事。若操练半年仍不得力,则浪费过甚,不如趁早改兵为勇,陆续更换。
一、南坡所谓每月五万者,其条陈尚未到,想在甲三手带来。待其到时,或奏或咨或札,均可如法炮制。西清体弱,似可不必。
一、雪琴厘金之事,概仍八九等年之旧,丝毫不改,断不至掣血之肘。牙厘既由我处作主辅,亦不致难为雪也。末一条概以大度容之,不另复矣。家信七件寄去,赵信璧,黄信留此。探报未到也。
评点:厘金:湘军军饷的主要来源
这次我们来谈谈厘金。
军饷一直是困扰湘军的第一大难事。曾氏曾经说过,眼下募勇不难,求将亦不难,难的是无饷银。湘军创始之初,朝廷并无分文军饷,完全靠湖南自行解决。藩库(清代布政司所属的粮钱储库)里的银两短缺,所供应的饷银少得可怜,根本不足以应付,于是便采取自古以来所实行的措施:向有钱人摊派,或用空头功名、官衔、荣誉去交换。咸丰六年,怎送将刀伸向前两江总督陶澍家,要陶家出银一万两。陶澍子陶桄大喊委屈,拿出家里的田产文券送给巡抚、藩司看,证明他家并不富有,一时弄得湖南官绅两界大哗,大家都怕下一刀开到自己头上,遂一致站在陶家这一边。曾氏不但没有从陶家弄到分文,反而与湖南官绅结下怨仇。陶桄乃左宗棠女婿,左自然袒护陶家。曾、左之间的嫌隙,若追根溯源,或许要从这里查起。
咸丰四年二月,曾氏在衡州府大办水师,军饷奇缺。这时,原湖北巡抚杨健的孙子杨江愿捐军饷二万两,其交换的代价便是让杨健入衡州乡贤寺。曾氏也知道杨健生前官声不好,受过降三级勒令退休的处分,但为了这二万两银子,只得为杨健请求。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竟然被朝廷连将二级,给出师在即的湘军统帅满脸难堪。
募捐一途,可见极不易走。拿空头官名、官衔、荣誉去交换,也所得不多,并不能解决庞大的军费开支,为后来的湘军提供较有保证饷源的则是厘金。
厘金制度始于汉代,是官府为了筹款,强行向商贾征收的一种额外之税。官府在道口、码头、城门等地设卡,向携带货物的商贾征收值千抽一的税。值千取一,相当于一两银子取一厘,故这种税称之为厘金。
咸丰三年,刑部侍郎雷以诚在扬州带兵,接受幕僚钱江的建议,奏请朝廷同意后,在扬州仙女庙最先设卡抽厘金。他的税率是值千取三十,为厘金本义的三十倍。
咸丰四年底,曾氏在打下武汉三镇后进军九江时,开始推行厘金制,在湖北设卡抽厘。厘局已开,立即遭到湖北商界的反对,上书湖北总督杨霈。杨霈也对此大为不满,下令将厘局的头头们抓起来。
此时的湘军,因有武汉三镇的胜利而声誉大增,朝廷也需要这支军队。曾氏仗着朝廷这座靠山,与杨霈力争。杨霈敌不过曾氏,厘金制度便在湖北、湖南、江西等省广泛推行开来。有了厘金,湘军得以坚持下来。当时盐由官方专管,盐税历来是朝廷税收的大宗,于是盐商也便成了厘卡所盯的主要对象。盐主要靠船运。武汉以下的长江江面,从咸丰四年起便控制在湘军水师手里,数量较大的盐船是绝对逃脱不过湘军水师的厘卡的,故而水师饷银在湘军中又较陆师为丰。水师统领彭玉麟对厘金事看得很重。正是出于这个缘故,新上任的两江总督要打消彭的这个顾虑,于是要老九代为转告彭:概仍其旧,丝毫不改,断不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