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看《跪羊图》。”儿子在手机里找着他说了好多次的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看到的视频。音乐响起来,儿子专心地看着视频中的一个个画面,并和妈妈交流自己的感受。
“儿子,我们一定要学会感恩,尤其要善待自己的亲人,就像妈妈的奶奶,妈妈特别想孝敬她老人家,可是她在妈妈14岁,还没有能力孝敬她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奶奶”两个字再一次刺激了我的全部神经,奶奶那高大身影有出现在的脑海里,一点点,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从我的眼前浮过。不知不觉,泪水又模糊了我的眼睛……
那还是我二年级的时候,因村子里的学校翻新,剩余了许多砖块要出售,父母就将这些砖买了下来,准备盖一座心爱的砖房。
刚进入春季就搬家盖新房,那时,二妈家有一个空着的房间,我们一家就搬了过去。由于房子小,住不了我们一家六口人,将我安排和奶奶一起住。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看到我家的土房子已经被推倒,大型的推土机在上面作业,人们在上面铲土,平整地基。(心爱的砖房子已变成这样。)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一座让一家人满意的红砖房盖好了。大概是孩子们刚开学的时候吧,我们一家高高兴兴地搬回崭新的房子里。
是因为奶奶怕孤独挽留了我?还是因为我熟悉了奶奶的味道不愿离开?这些我都早已忘记,总之,我留在了奶奶身边。
奶奶家就住在我家的后院,是一个特别大的院子,春天,父母就在空地上种植我们喜欢吃的蔬菜、水果;到秋天,这些空地就变成了草圈,放上了喂养牲畜的玉米秆。靠近奶奶的房子还有一个小院,每到夏天,那里就会长一人多高的猪尾巴草,将奶奶的房子堵得严严实实的。(奶奶的房子早已不见踪影。)
我每天早上从奶奶家出发,回家吃过早饭就去上学,下午回家和父母干一点农活,晚上写完作业后,就由父亲将我我送到奶奶家。让我记忆犹新的就是那每个夜晚,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只将我送到草圈门口,再目送我回到奶奶家,可令他不知的是,一个月三十天只有那么几天是有月亮的,其他时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又怎么能看见我呢?
从草圈门口出发,我是一路奔跑向前冲。风吹动玉米秆刺啦作响,猪尾巴草来回晃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到奶奶家门口了,可我一想到奶奶另一个房间里早已备下的棺材,就不由心里发颤,赶快大声喊一句:“奶奶,开门!”
奶奶睡得早,她的被窝里永远是暖烘烘的,特别是冬天,刚从外别回来的我冷得瑟瑟发抖,我便赶快将衣服脱掉,钻到奶奶的被窝里,和奶奶抱得紧紧的,然后扯扯她那已经变得松弛的肉皮,听她讲那百听不厌的老故事……
和奶奶相处久了,娘孙的感情越来越深……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清晨,奶奶早早起来做早饭,我赖在被子里,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我下意识地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奶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奶奶摔跤了,头撞到了柜子上,看样子摔得特别严重。我吓哭了,翻身下床去扶奶奶。奶奶说她动不了了,让我去叫大人。我跑去叫父亲,父亲赶到奶奶家,才将奶奶抱上土炕,奶奶躺在炕上痛苦的呻吟着。我担心奶奶会死去,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奶奶摔伤后,医生给开了一个海尚福,让一个黄毛丫头,每天用瓢葫芦给奶奶熨摔伤的地方,还要七七四十九下。我和奶奶住,这个任务当然就落到我的身上。每天下午我会准时出现在奶奶家,嘴里念念有词“一下、两下、三下……七散七散好了。”因为家里人多,他们的说话声总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有时竟然忘记数到哪里,一直从一数到八,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可让我担心倒不是别人笑话我,而是这样一来奶奶的病还会好起来吗?一个多月后,奇迹发生了,奶奶竟然站了起来。
就这期间母亲却有了担忧,奶奶毕竟老了,万一哪一天出点意外,她的女儿会被吓着的。于是,大人们坐在一起商量,奶奶跟随了大爹。
奶奶搬到大爹家,我回到了自己家。大爹家和我家只是一路之隔,我却从未过去,哪怕和奶奶拉一次话,就一次。
暑假来临,母亲领着姐姐到镇里参加中考,父亲忙着砌自家的院墙,我和妹妹帮着打猪喂狗。夕阳西下,当太阳就要抹去她的最后一点余光的时候,三妈搀扶着颤颤巍巍的奶奶从我家大门缓缓而来。原来三妈是送奶奶来我家住的,我当时高兴地手舞足蹈,连忙和三妈一起将奶奶扶回家。奶奶来到我家,我和妹妹又多了一项侍候奶奶的重任。每天,我和妹妹做我们认为最好的食物做给奶奶吃,其实也就是多吃了几次鸡蛋而已。家里的小院种了几株黄瓜,我们舍不得吃,等到黄瓜长大一点,摘来让奶奶就着稀粥吃。闲来无事,我和妹妹总不忘给奶奶梳梳头,奶奶还打趣道:“留下几根茅草了梳它作甚了。”我和妹妹依然将奶奶那所剩无几的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的。
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原来那高大的身影不见了,变得又瘦又小,她盘坐在炕上就像个小孩子。
中考还没结束,就传来一个坏消息:姐姐因为误考一门语文而名落孙山。消息传来,父亲就一直绷着个脸,还不时骂上两句。我和妹妹也不知道误考有多么严重,总之天又没塌下来,我们依然每天围着奶奶转。娘孙有说有笑,那段时间,我们是过得最快乐的。
中考结束了,妈妈和姐姐要回来,奶奶怕给我们添麻烦,又要搬出我家。
屋里的人忙碌起来:有人在给奶奶穿衣服,有人在打扫炕上的卫生,还有人将奶奶铺的褥子抱了起来出去晾晒……
一切准备停当,奶奶被搀了起来,站在门外的我已经哭成了泪人,心里默念着:“奶奶,你不能走!你们不能把奶奶带走!”奶奶的身影越来越远,我却没能做最后的挽留。至今我对我的无能感到羞愧,为什么我当时就不能喊出来?为什么就不给娘孙在一起争取一次机会呢?三十年了,每每想起这一画面,我就便泣不成声,它已成为我永久的悔……
十多天后,在夜幕降临,羊儿入圈时,妈妈告诉我们奶奶不行了,让我们去和奶奶见最后一面。我们姊妹四人放下手中的活,奔向大爹家。冲进家门,推开人群,只见奶奶已经穿好了寿衣,被放到了棺材板上。我们哭着去唤醒奶奶,时而精明,时而糊涂的奶奶一会儿说姐姐的名字,一会儿又说大姑的名字。我哭着心里默想着:奶奶,难道你忘记了你还有一个一直想陪伴你的孙女吗?还没有等到奶奶驾鹤西去,我们就被大人们催促着离开房间,我又一次没有留下来陪奶奶走最后一程,不知道没有我的陪伴,奶奶是不是很痛,很孤单?!
奶奶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对奶奶的思念越来越深。每每在梦中与奶奶相遇,奶奶依然是快要去世的样子。我哭着呼唤奶奶……在哭喊中,梦醒了 ,我的胸口像堵了千钧重的铅块,无比沉重。每当这时,我就会坐起身,任由泪水在我脸上驰骋……
奶奶,我忘不了您!忘不了您缠过的小脚,拄过的拐杖;忘不了您窗岩上的烙饼,酥黄的锅贴;忘不了您为弟弟留存的苹果,为父亲盛下的稀饭;忘不了您委屈时流下的辛酸泪,开心时露出的幸福笑。奶奶,我真的忘不了您……您是我一辈子的怀念,一辈子的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