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莹走的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雨,那个时候,我正蜷缩在寝室的角落与她通话,也是那是,她告诉我,她要走了。
猝不及防。
我说:“你仿佛只是一个插曲,路过了我的人生。”
我不想用“过客”来形容她的出现,因为过客太匆匆,我怕有一天,我真的会将她忘记,犹如忘记一个“过客”。
我问她:“你会忘了我吗?”
她说:“不会。”半晌,她又补充道,“可是夏深说他会忘了我。”
没有想象中的跌宕起伏,我很平静的对她说:“忘了也好,与他而言。”
“嗯。”
后来,她告诉我:“幸运的人在分别的时候总会碰到令人难过的天气。”而她宣布要离开我的时候,正是一个雨夜。
或许,正如她所言,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在一个难过的天气面临了分别。
那时距离我认识她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我们还未做什么,她就要离开。
但尽管只有三个月,尽管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我和她之间却积满了深厚的情谊。因为我与她有着“臭味相投”般的默契。
月莹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倒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之类的原因,而是因为她一头似男生般干练精短的头发。
我见过她长发的样子,但真正让我记住她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短发。
我成绩不好,所以到了高二那年,我选择了走美术特长生这条路。却意外的在画室看到了这个特立独行的女生。而我刚好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孤傲的用铅笔画线条,从不与旁人交流,也从不会去问老师什么。
当时的我很想上前与她讲话,却一直未找到机会。直到高二寒假,美术老师为了让我们尽早的跟上教程,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充当画室,至于学生去不去,全凭自愿。
那个时候的我对画画还是满腔热血,毫无疑问的就去了。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真真切切的接触到了月莹,这个迷一般的女孩。
可真正切身接触了我才发现,她与我们没什么不同,她很开朗,对我很好,对所有人都很好,正是我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性格。渐渐的,我也就忘记了想要从她的身上探索的神秘,与她打成一片,还开玩笑的叫她哥。
她并不排斥,欣然的接受了这个称谓。
而夏深,也属于当时去学画画的的其中之一。后来寒假结束,我们回到学校,重新分组,月莹和夏深被分到了一个组,我则在另外一个组。当时,有一个同我一组的女生因为家里的原因不得不放弃画画,她走的那个晚上,没有下雨,我却落了泪。
月莹安慰我:“你哭吧,我不嘲笑你。”
我因她的话破涕而笑:“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哭了。”
她也跟着笑了,我却说:“哥,你和老师说一声,来我组好吗?”
她说:“好,我去问问看,我想让夏深也过来。”
我问:“夏深?”
她说:“嗯,我想和他一个组。”
我当时没多想,还以为她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也就没再提出让她来我的组。可我未曾想,后来月莹真的来了我的组,可是,只有她一个人。
过了几天,我偶遇到月莹,她直奔向我道:“我表白了,然后被拒绝了。”
我讶异:“你对谁表白了?”
她说:“你别问,反正就是被拒绝了。”
她已经如此,我怕追问会揭开她的伤疤,于是忙说:“那晚上画室说吧。”然后就离开了。
然而,晚上去画室后,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突然说:“阿弦,我要去你组。”
我的心里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还是统统抑制住了,只是说:“好啊,刚好我也有个伴。”
她却主动交代:“夏深拒绝了我,现在他们全班都知道我喜欢他。”
我顿时明白了一切:“我去找他谈谈。”
我走到夏深旁边,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喜欢我哥吗?”
他也很直接:“不喜欢。”
“那你拿她当什么?”
“朋友,仅此而已。”
我无奈,沉思了一会:“既然这样,你们以后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说:“好。”
然后,我又回到月莹身旁,对她说:“哥,你们继续做朋友吧。”
我本以为,她会同意这个还算不错的意见,可她显然没有:“我不是不要脸的人,既然做不成情侣,又何必眷恋做朋友的时光。”
我想的是,让他们先从朋友做起,然后等待契机,必要时再行动,或许还会日久生情。可是我只站在我的角度看待问题,未曾想过,我硬塞给她的东西,她未必想要,毕竟我不是她。
月莹就这样来到了我的组,说我不开心是假的,画画的时候我和她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于是很难做到心如止水,也就画的越来越差。
那时候,我正纠结于自己的情感中,我对一个玩游戏认识的网友产生了不可言喻的情愫,我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清楚对他是不是一时兴起,我只是喜欢他说话时口中的淡然儒雅,还有他那一点点像我的性情。
我偷偷的与月莹讲这些,她问我:“那个人是哪里的?”
我说:“江苏。”
月莹笑了,略有些兴奋:“我也是江苏的。”
“啊?”我惊讶,“你也是江苏人?”
月莹说:“江苏无锡人,因为一些原因转学来到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
我收起自己的惊讶:“那么就等哥回江苏后,如果有机会,记得帮我看一眼康康。对了,他叫康康。”
月莹说:“好。”
然后第二天晚上再去画室,月莹一本正经的凑到我面前说:“我发现我还是好喜欢夏深。”
“嗯,我知道。”我说。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曾经在小说中看到的一句话:“就算全世界已剧终,我也依然很爱你。”
我们这个年纪,只懂得歌颂青春的稍纵即逝,似乎讨论不了这么伟大的感情,但是月莹,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她自小与哥哥生活在一起,只是因为父母工作忙,无暇顾及到她,她受了欺负,是哥哥为她打抱不平;她生病,是哥哥照顾她。她自小就缺失父亲母亲的爱,她并非在溺爱中长大,所以性格也比别人坚韧。
她刚转学来这的那一年,曾发生了好多事情,不适应的环境,难以接触的同学……这些曾差点让她得了自闭症。她在电话中与哥哥哭诉,哥哥手足无措,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然而于事无补。因为她知道,这种疾病是蛰伏在她心底深处的,连绵着血与肉,又怎么能轻易祛除。
刚升入高二那年,网上有一个女生追她,刚开始时她不同意,后来她感到冒险又刺激,她并非此种人,却接受了此种人的示爱。
再后来,她遇到了夏深,果断的放弃了这份荒唐。
她曾吸烟成瘾,也因为哥哥对烟过敏,而戒掉。
这些,如果被放在一部小说或电影中,或许并不稀奇,可是它却发生在了真实的,我切身接触的人的身上,足以震惊到我。
那天晚上,我们一如既往的聊了很多,直到下课我们准备离开画室的时候,月莹突然走上前,拦住了欲离开的夏深:“我明天早上要订外卖,你要一份吗?”
这话一出口,我们在场的都笑了,原因是,我们本以为她拦住夏深是要说什么深情款款的情话,于是全都屏气凝神了很久,她却突然冒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夏深也笑了笑说:“好啊。”
然后月莹转身,夏深走在她的身后本想同她一起离开,谁知月莹突然顿住步子,又折了回去,对夏深说:“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她讲完就跑开了。
夏深愣了一下,旋即离开。
紧接着,第二天我就听到了他们在一起的消息,我打听了好久才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是当天晚上回到教室后,夏深找朋友把月莹喊出了教室,他说:“我发现我对你有了好感。”
“你成功的征服了我。”
夏深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很喜欢月莹,完全没了当初我问他时的决绝。
第二天晚上他就和老师申请,让月莹重回他们组
老师问他原因,他居然说:“没有她,我根本画不好。”
我被他这拙劣的理由逗笑,却又觉得很温暖。
月莹自然是没有回去的,他这一闹,反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后来老师找月莹谈话,老师说:“我觉得,现在没有人能配得上你。”
她还让月莹找出夏深的十个缺点,如果找出后月莹还喜欢他,那么她就不反对了。
月莹后来告诉我,她其实早就找到了夏深的几个缺点,却还是难以抑制对夏深的喜欢。
可是当那句“我感觉,现在没有人能配得上你”这句话传到夏深的耳朵后,就成了老师看不起他,所以在老师起身离开画室的时候,他怒气冲冲的追了出去。
月莹担心他会和老师产生争执,便偷偷的跟在他们后面,直至夏深送走老师,回头看到月莹,他有一秒钟的诧异,然而月莹并没有责怪他,郑重其事的说:“夏深同学,你愿意和我一起逃课吗?”
夏深笑了。
我兴奋的跑开,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还边跑边叫:“你们快去吧,快去逃课,但是要小心啊,别被老师逮到了。”
他们果然逃了一节课,但至于交谈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然而,这一节课的浪漫,是否会铭刻在他们余下的岁月中,那都是后话了。
后来,有一天晚上,月莹神神秘秘的对我说:“我哥要我清明节放假的时候回去。”
我开玩笑的说:“你哥想你了。”
但是她很严肃:“往年清明节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回去过,我怀疑我哥可能知道我背着他学画画了。”
我又是诧异:“你哥不同意你学画画吗?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家必须有一个学财经的小孩,我哥已经学了生物,如今轮到我了,我别无选择。”
我虽有些震惊,但总归可以接受,我长吁了口气,为了缓解气氛,又开玩笑的说:“你学财经是为了继承家族产业吗?”
月莹仍旧严肃:“没有那么夸张。”
然后,离别来临了,却与月莹口中的不一样,因为,在清明之前她就要离开了,并且等到下一次相逢,就不知是何时了。
一直到分别的那一天晚上,我才知道月莹要离开了。那天晚上我联系不到月莹,便给夏深发微信,可是夏深却说:“我们分手了。”
我再次感到震惊:“怎么回事?是谁提出来的。”
他却答非所问:“她要走了,去上海,你不知道吗?”
又是震惊:“上海,我不知道啊。”
沉默良久,夏深说:“她的手机摔碎了,你想想办法自己联系她吧。”
与夏深讲完这些,我立刻拨通了月莹室友的手机,她接了,我却没有刚开始那么生气了,不知为何,那时,我很平静的问她:“什么时候走?”
她顿了顿:“明天早上。”
我开始焦躁:“这么快?”可又瞬间平静,“如果不是我今天晚上来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明天。”
我说:“哥,明天你走之前我想见你一面。”
“好。”
我突然想起夏深的话,忍不住询问:“哥,你不是无锡人吗,为什么要去上海?”
“因为我去上海,那边会有人照顾我,我会暂时在那里待几天,然后回无锡。”
她回答的很利落,我却很想哭,甚至好几次眼泪都已经涌上了眼眶,却都被我统统忍了回去。
良久,月莹突然说:“下雨了。”
声音回荡在我耳旁,有些突兀,我测过头去,望了一眼窗外,因是夜里,我看到的除去浓重的漆黑,再无其他。而她口中的雨却在我的心里面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如回荡在我耳旁的声音一般突兀。
第二天,月莹如约而至,我给了她一封早上匆忙写下的信。时隔太久,我已经记不清楚信中的内容,但我知道,我同她一样,一样的伤感。
送她离开的时候,她说:“幸运的人在分别的时候总会碰到令人难过的天气。”而昨晚,是一个雨夜。
甚至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雨停了,天却没晴,那天,很冷。
我忽地记起,这几日来,没有哪一天是晴的,也没有哪一天不在刮风,原来上天也一样,是同我一起送别她,这个忧伤的女孩。
我送她到了学校门口,在她叫车的间隙,我趴在她的耳边对她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之前一直是一个人了,因为你怕,你怕两个人在一起待久了,等到再次回归到一个人的状态时,你会悲伤,会比现在更加孤独。”
然后,月莹上了车,我看着车子向前行驶着,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看着她不舍的脸逐渐变小,终于,出租车淹没在了公路上,被川流不息的车群遮盖,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分别,戛然而止。
我忆起她对我说的话:“在你们之后,我再也不会结交像你们这样的好朋友了。”
我仍旧开玩笑的说:“是怕历史重演,又是此情此景,你会再次难过吗?”
好巧,我每次开玩笑对她说的话,都能够直戳她的内心,与她真正所想的、怕的不谋而合。
可是,谁又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在开玩笑呢。
而这只是她离开学校的日子,离她真正动身去上海还有几天的时间,后来她在离开的前一天回了一趟学校,我问她:“那封信你看了吗?”
她说:“看了。”
我再次开玩笑的说:“你不会哭了吧?在出租车上哭,会吓到司机的。”
我们相视一笑,但我知道,那一天她一定哭过。
这一次,她走的时候,我没有再去送她。而是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我回到教室,没心没肺的大笑。
月莹说:“我还欠你两顿饭没请。”
我说:“不急,等以后吧,等十年,二十年以后,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再请我吃吧,到那时,我要吃最贵的,最好的。”
她含着泪点头。
世界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在你人生的某个时刻,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来来回回的走上几趟,就像一个过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但你要相信,世界虽大,却是一个圆,总有一天,你们还会再见。
犹如月莹,犹如我,我始终相信,我和她一定还会再见,并且就在不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