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子弟子中,子贡是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一个。
子贡,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卫国人,比孔子小三十一岁。子贡这人,天赋极高,又能言善辩。司马迁说他“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1]”,孔子常常驳斥他的言论,可见他也是经常与孔子辩论的。不过,子贡比较圆滑,不像宰予一样不知轻重。宰予的辩论,往往靠语言的强势取胜,而且总是自以为之,思维又有些怪异。子贡虽然善辩,却往往能虚心接受孔子的意见,甚至还能有所发挥。所以,他是孔子最为喜爱的一个弟子,也是最为得力的弟子之一,同时也是最为忠心的弟子之一。
孔子评价子贡“瑚琏也[2]”。 瑚琏是什么?宗庙里祭祀用的器物,用玉做成,贵重之物。孔子用瑚琏喻子贡,说明子贡才高、清贵。这里可见孔子对子贡的重视,子贡视自身恐怕也是如此。
一、自视甚高
子贡的成就主要在经商和外交上。外交可以说也是政事一途,理想最高远的恐怕就是子路了。《孔子家语》卷第二·致思第八也记载了孔子与子路、颜渊、子贡的“各言尔志”,子贡的志向是:
赐愿使齐楚合战于漭瀁之野,漭瀁广大之类两垒相望,尘埃相接,挺刃交兵,赐着缟衣白冠,兵凶事故白冠服也陈说其间,推论利害,释国之患,唯赐能之。
翻译一下:当齐国和楚国在广阔的野外打仗时,两军的营垒遥遥相对,扬起的灰尘连成一片,士兵们挺刃交战。我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充当使者,穿戴白色衣帽,在两国之间进行劝说,推陈论述交战的利害关系,解除国家的灾难。这样的事,只有我能做到。
在外交舞台上纵横捭阖的风范,已露端倪。
在其他方面,也是如此。《论语》记载: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公冶长篇第五·十二)
孔子就明确告诉他,子贡你是做不到的。
还有一次,子贡问孔子:“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这理想实在是太高了。孔子就说,这连尧舜都难以做到!,“尧舜其犹病诸!”。然后孔子就告诉子贡,要从身边小事做起,推己及人,“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这样才是实行“仁”的方法[3]。
子贡对孔子,是非常崇拜的,所以对于孔子的意见,他总是能虚心接受,并且还能有所发挥。在这一点上,他也得到过孔子的赞赏。《论语》中记载了一段子贡与孔子之间精彩的问答。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学而篇第一·十五)
子贡的问无疑有得意之心。子贡师从孔子之前,就已经是商人,家财万贯。跟从孔子学习,在学术和个人修养方面又更进一层。这一问,显然是想得到老师的表扬,你看我做得还不错吧。孔子一听就明白了,子贡是个可造之材,但还需引导其更进一步。于是孔子就说了:“这样还可以。但是比不上贫而能乐道,富而知好礼。”“贫而乐,富而好礼”显然比“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在个人修养、境界上更上一层了。子贡也是个极聪明之人,明白孔子的意思是学术、个人修养等没有止境,须经努力并加以磨砺。于是子贡引用《诗经》上的诗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来说明这个道理。切磋琢磨原指玉制作时的方法,“切”是把玉石剖开,“磋”是把石头部分挫去,“琢”是把玉雕琢成型,“磨”是打磨,使之光滑,发出美丽夺目的光华。这里比喻做学问也要玉这样切磋琢磨,不断提升、完善。孔子一句话,子贡就能说出“切磋琢磨”的道理来,子贡的天份确实很高,所以孔子夸他“告诸往而知来者”,言其领悟、推断能力极高,能从“其所言”而知“其未所言”。
不过,子贡“喜扬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4]”的性格始终是改不了。孔子在世时,还能约束他,使其在学业修养上有精进。孔子死后,子贡的学术修养就日见退步了。孔子曾断言““吾死之后,则商也日益,赐也日损。[5]”,因为子贡喜欢取悦于不如他的人。事实确是如此。孔子死后,子贡在卫国为相,有一次大搞排场,来看他的一个穷得响叮当的师弟——原宪。估计原宪早就对子贡这种行为不满了,所以穿得破破烂烂的就去见子贡。子贡就皱着眉头说:“夫子岂病乎?”,难道你困窘得成这样了吗?原宪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反驳道:“我听说,没有财产的叫做贫,学习了道理而不能施行的叫做病(困窘)。像我,是贫,不是病啊。”。这其实就是在指责子贡,学习了孔子的道理却不能施行。我原宪只是贫而已,你子贡才是病(困窘)啊。结果子贡大惭而去,而且终生都为这次说错了话而感到羞耻。[6]
二、经商奇才
子贡是个经商奇才,孔子曾说“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7]”。子贡做买卖,预测行情,往往非常准确,所以在孔子弟子中,子贡是最富的一个。而颜渊,恐怕是最穷的一个吧。子贡在经商上的成就,使得他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三、外交家
作为外交家,子贡最为出彩的一笔莫过于周旋于齐、吴、越、晋几个强国之间,纵横捭阖于外交舞台,“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8]子贡这一使命,乃是受孔子所托。
孔子在卫国时,齐国的田常派兵攻打鲁国。齐强鲁弱,鲁国危在旦夕。孔子想要让他的弟子到齐国去游说田常,让他放弃攻打鲁国。《孔子家语·卷八·屈节解第三十七》记载,孔子告诉他的弟子“吾欲屈节于田常以救鲁,二三子谁为使?”所谓屈节,颇有点低声下气的意思。子路、子张、子石(孔子弟子,公孙宠,卫人,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岁)先后请往,孔子都没有同意。子贡一要求去,孔子马上就答应了。而且子贡出使齐国,非但没有半点低声下气,反而挑动齐攻吴。接下来三年,子贡又马不停蹄的出使吴、越、晋,把这三国也卷入到战争中。此后十年,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使当时的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所熟知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于破吴复仇进而称霸的故事,就是这里面的“破吴”、“霸越”两桩。勾践之所以能破吴成功,与吴王夫差轻信勾践,给了其喘息之机有关。而且,夫差还不顾国力,北上与齐、晋争霸,致使国内空虚,终于给了勾践以可争之机。而这些,都与子贡的外交活动有关。从子贡出使各国的外交辞令上来看,他简直就是后来战国时期苏秦、张仪等纵横家的祖师爷。《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对这子贡的这些外交活动的作了详细的记载,几乎占了全篇的四分之一,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来仔细阅读一下,这里不一一列出了。
四、捍卫孔子的忠实弟子
孔子之所以名扬天下,司马迁把部分原因归之于子贡。他认为“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9]”。由于子贡经商成功,富甲一方,再加上他利口善辩,又频繁活跃在当时的外交舞台,“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10]”。有这样的便利条件,对宣扬孔子之名的确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不仅如此,孔子死后,子贡还对诋毁孔子的人进行了坚决的回击,捍卫了孔子的名声和地位。《论语·子张篇第十九》,记载了当时的情形。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子张篇第十九·二十四)
叔孙武叔毁谤仲尼。子贡明白无误的告诉他,这是没有用的。仲尼的贤如日月一般,是没有人能够跨越得了的。他还义正言辞的说对叔孙武叔说,“虽然有人要自绝于日月,对日月又有什么损害呢?只是表明他不自量力而已。”
直接诋毁不行,叔孙武叔又换了另一种方法。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子张篇第十九·二十三)
他在朝上与其他大夫说,子贡比仲尼要贤。而孔子的另一个弟子陈子禽,也来凑热闹。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子张篇第十九·二十五)
陈子禽也对子贡说:“你是太谦逊了吧?仲尼哪里会比你贤呢?”
对这样的间接诋毁,子贡更是不遗余力的肯定和维护孔子的高大形象,同时对师弟陈子禽也进行了批评。
孔子死后,了贡更以实际行动体现了对孔子的缅怀之情。《史记·仲尼列传》记载: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则哭,各复尽哀;或复留。唯子贡庐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
子贡在孔子墓边结庐,竟为孔子守了六年墓!
[1]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2] 《论语》·公冶长篇第五·四
[3] 《论语》·雍也篇第六·三十
[4]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5] 《孔子家语》·卷四·六本第十五
[6]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7] 《论语》·先进篇第十一·二十
[8]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9] 《史记·货殖列传》
[10] 《史记·货殖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