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有个精致的小茶楼,无论县城里的富贵商贾还是平头百姓都喜爱来这。要上一碟老醋泡的花生,一壶烫嘴的绿茶。闲时来这细嗅茶香或是独自找个僻静靠窗的角落盯着滚茶冒着热气发呆,都叫人觉得自在逍遥。
茶楼的掌柜原本是山西人,姓徐,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攒了些钱,后来年纪大了,跑到北方做生意发了大财,成了一方富甲,原本准备安稳生活来着,可谁知北方闹兵乱,大大小小的军阀屁本事没有,就爱折腾百姓。北方又待不了了,就开始往回跑,途中在这小县城里歇脚时,瞅见了那精致的小茶楼,一眼就喜欢上盘了下来。无妻无女的也就在这安了家,一待就待了十余年。
已经年近七旬的徐老爷子有个习惯,每半年都爱请那城中唯一的小戏班子来茶楼搭台子,十余年雷打不动。这也就罢了,但每次都是唱那《将军入阵》。原本也有些城中的人亲切的叫声徐老爷子,然后来捧个场子,可时间长了觉得无味,也人走渐稀,徐老爷子却百听不厌。那戏班子倒也讲究,怕徐老爷子看腻,就变着花样的给徐老爷子唱演,每每唱至将军单枪豪迈入敌阵时,徐老爷子也会双眼明亮跟着高唱。“邪风扯衣乎,吾当破风寒芒出。”
今年的中秋将至,按理儿说,那戏班子应该来给茶楼打个招呼订时间。可谁知那戏班子却不见了踪影,一打听才知晓,那鬼子已经从北方打下来了,过两天就要进城,那戏班子得到消息早早跑路了去。
秋风萧瑟,整个县城都弥漫着凉意,那黄皮鬼子终究是大摇大摆的进了城,冰冷的枪口指着每一个横眉怒目的人们,反抗的人都被那刺刀戳穿了胸膛,尸体被扔在城外堆成了一座小山。而相比人们的悲凉痛苦,叫人上火的是那徐老爷子,竟然第一个立马跑到黄皮鬼子面前点头哈腰,还说的要请那鬼子军官中秋夜时去茶楼吃茶看戏,由他徐老爷子亲自唱演。一时间城中百姓都对这个老头子厌恶极了,在路过那茶馆时都会狠狠的向其门吐口浓痰。有几个有胆气的青壮边商量好,等到那中秋夜一起去那茶楼外扔几个土雷子,吓吓那老头子,兴许走了运还能把那黄皮鬼子一起炸个皮肉乱飞。
今年的中秋夜,整个县城较往年异常的寂静,所有家户都紧闭着门窗,有一处茶楼却还灯光明亮,堂门大敞,不时还传出阵阵的大笑声和一些听不懂的鸟语。然而在茶楼对面的一个小巷子,有几个黑影摇晃,正是那几个胆大的青壮猫着身子,偷偷的望着茶楼。
起风了,圆月被飘过的灰云遮挡,原本银光倾斜变得昏暗,伸手不见五指。月黑风高,时机已到,青壮们正欲动身时,发现茶楼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那徐老头子嘛,为首的青壮示意先看看。只见得那徐老头只是蹲在门口猛吸着那烟斗,望着昏暗的街头,不知想着什么。突然一阵邪风大起,吹得尘土飞扬,门窗摇动。那茶楼的光也熄了。徐老头眯了眯眼,徐徐吐出烟气,把烟斗在鞋底轻轻的磕了磕别在腰上。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老猎枪扛在肩头,大步过堂门,随后将堂门内锁。
黑暗的茶楼内时而火光闪烁,时而惨叫声响起。
依稀好像听见了那老爷子声唱:“邪风扯衣乎,吾当破风杀敌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