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病了。
在我27岁,即将要到而立之年的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用句非常俗气的话来说,我还有许多梦想没实现,我还有许多热情没释放,世界很精彩,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
最开始的时候,血像流水一样从我的鼻孔流出,落在我的衣服上,颜色很深很暗。我打电话问那个当医生的朋友,他沉默了一下,叫我赶紧去医院。
他说这可能是白血病。
那一下子我脑袋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这场宣判,是该让家人旁听,还是独自承受。有时候知道真相的人越少,承受痛苦的总量也就越小。
我还是让家人陪我了——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弟弟。
诊断证明一出来,爸妈就哭了。我和大多数患病的人一样,不停的质问着上天,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虽然我并不想把这份噩运转嫁到另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但是我每天锻炼,吃得也很注意,为什么是我!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我依然要忍受着心理和身体的折磨。病痛不会手下留情,它对待小孩子和老人,从来都没有心慈手软,更何况我这个曾经身强体壮的年轻女人。
我想,这如果是场梦该多好。
我看见父母的眼泪,是我从来没有见到的。小时候他们吵架,妈妈大哭着责骂爸爸,她流的眼泪是气愤和悔恨。我更没有见过爸爸哭,直到医生把我划入死刑的时候。
现在,他们的眼泪是真的从心里汇聚到眼里,再从眼睛喷涌出来。就连早已成为男子汉的弟弟,我也看到他悄悄的把脸别过去。
我偷偷的向弟弟交待很多事情,也说了很多的琐事。我想起小时候,我常常欺负这个小我三岁的弟弟,以看他哭为乐,又以哄好他为乐。他已经忘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而我记住的却很多,比他多三年。
除了不甘之外,我还想到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如果倾其所有让我治病,以后父母拿什么养老,弟弟背上几十万债务该怎么偿还。如果花出去的钱却没有换回我的健康,那这打出去的水漂,又值不值。
我想,这是个梦该多好。
早上六点二十,闹铃响了,我醒了,真好。
前不久读过《最好的告别》,讲的是人如何面对死亡。在生命即将到达终点,该如何面对家人,如何面对自己,如何度过仅剩不多的时光。以及在生命的尽头,该如何保持尊严地和亲人永别。
书里说,很多人以为自己年纪尚轻,身强体壮,死亡离自己很远,所以他们心里想的,是怎么获得名利,怎么过上富足的生活。
而那些已经真切的看到自己终点,而且离得很近的人,想的是如何过生活本身。那是关于大自然、关于家人和关于自己的重新审视。
梦是继现实之外的另一场人生际遇,它可以给你无数次重来和后悔的机会。
梦里你和最好的朋友反目,第二天你还可以收到他温馨的早安。梦里你失去最亲的亲人,当清晨被鸟叫声吵醒,你还会吃到他们做的美味。就连梦里你失去所有,哪怕生命,醒来后你仍旧会享受活着的恩赐。
而人生不仅仅是梦,每经历一个现实,都是在走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我希望每一场梦醒后,我都会爱惜身体,关心家人,尊重生命。
后记:
这是12月19日早晨,我做的梦。因为太真切,醒来后我非常庆幸自己身体健康,没有病痛。
前不久也做过一场梦,关于亲人离开,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梦里我哭得撕心裂肺,可能心理一直暗示,这是一场梦,所以半夜我醒来了。如果有镜头能够记录我当时的样子,我想我是哭出声的。
逐渐清醒后,我很想打电话回去,听听他的声音。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还夹带着虚惊一场后的万幸。
我从未真正想过父母的离开,我觉得那还很遥远。
曾经我觉得长大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可一晃我要三十了。曾经我大声唱着毕业遥遥无期,可转眼我已经工作三年。我不得不承认,我在变老,而父母会老得更快。
那次梦的细节,我记得清楚。梦里我如何的不舍和发狂,我记得清楚。醒来后发现即便这是一场梦,我仍旧很想哭的心情我也记得清楚。
我做过很多梦,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那些梦渐渐都被另一个梦替代,被我遗忘在脑海最深处。
而亲人离去,自己患病这两个梦,我想我会一直记得。
生命是一场倒计时,但很多时候,它不会掐着表给你倒数三二一。很有可能,直接是0。
亲爱的陌生人,谢谢你看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