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上前，到底是不忍心见李根儿穿着湿棉袄睡在地上，咬牙将他拖上了炕，找了毛巾给他擦干，盖上被子。李根儿吧唧着嘴，翻个身继续熟睡，杨枝就这么满眼哀伤地站在地下，静静地看着，许久、许久……
肖双木木地沿街走着，手抄在兜里，紧紧地握着那瓶药，眼里流着泪，嘴角却泛着笑——知足了，就这样吧。她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宿舍走去，她要回去换身漂亮衣裳，好好梳洗打扮一番，省得到了阴间，还是个邋遢鬼……
肖双刚踏进厂区宿舍，迎头就碰上出门撒尿的李陶，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陶一见肖双自己送上门儿来了，哪还有放过的道理，张嘴就骂：“你个小娼妇的，你还有脸活着，想人家的汉子，搁村里早就浸猪笼了，小狐狸精……”
肖双一见李陶，掉腚就跑，可毕竟发着烧，又没吃东西，接着还和李根儿出了那事儿，更是撞上了杨枝，而且一路走了回来，此刻早就心力憔悴，一个头晕眼花，就想倒头栽。得亏她手疾眼快，趴上旁边一棵树，这才避免了倒地。
李陶正骂得欢，见肖双要跑，那当然是不乐意了，两步抢上前就想薅她，可到了跟前儿，突然住了声，那双眼珠子，绕着肖双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扫描。
李陶那眼睛，那可是专门练过，搁村里扫描谁家什么东西，那是一扫一个准儿，那眼神儿有多毒，可想而知了。她见肖双这走路的姿势，这神态，又见肖双袄子上有着呕吐的痕迹，还闻到淡淡地酒气，可又不像是肖双喝的，顿时起了疑心。
这肖双这模样可不对啊，怎么看都像是村里偷汉子的娘们儿，眼神也是躲躲闪闪地，有鬼！铁定有鬼！李陶脑子转得飞快，前后一联系，张嘴就来了一句：“小骚货，你该不是跟李根儿做了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吧！”
这句话就是一声炸雷！打死肖双她也没有料到，李陶能问出这么一句来，当时一惊，嘴不受控制地反问了一句：“你，你怎么知道……啊，不……不是……”说着就要跑。
李陶能让她跑了？做梦！
一把薅住肖双的头发，往地上狠狠地一掼，肖双当时就昏了过去。李陶才不管那套，骑在肖双身上，上手就扇，大耳刮子“啪啪”响，没两下，肖双就已经没脸见人了。
李陶正打得过瘾，就听见身后一声尖叫——是中午放工了的女工，她见李陶坐在一个人身上拼命地扇着，吓得直接叫出了声。这一声叫，如同集合号一般，将放工的人们全都都召集了过来，呼啦一下子，将李陶和肖双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眼尖得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像是肖双，大叫着：“快看呐，这个老娘们儿又上咱厂子来闹事儿了，她揍的是肖双！”
“肖双”两个字，刺激了跟着来看热闹的程石头，他顾不得一只手还吊着，单手扒拉开众人，冲过去，一脚踹开正举着巴掌发楞的李陶。
李陶惨叫着栽到一旁，被打宿舍里跑出来的姜小苗给搀了起来，围观的人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嗷，这老娘们儿是姜小苗他妈，就是上次打肖双跟厂长那个泼妇，姜小苗不是叫厂长给开除了么，怎么滴他娘儿俩还搁宿舍住着呢？还追着打肖双……”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人群都沸腾了，几个心疼肖双的女工，上前帮着程石头搀起昏迷的肖双，赶紧地往医务室送。还有几个大小伙子蹦到程石头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姜小苗——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就是一直没逮到机会收拾他，这会儿自己送上门儿来了，不揍他等着过年？
挨了踹的李陶这才缓过劲儿来，拍着大腿，假惺惺地哭诉着：“哎妈呀，打死人啦，你们县城里没有一个好东西啊，合着伙地欺负俺们娘儿俩啊！
那个小骚货啊，那个不要脸的啊，她勾搭人家有老婆的汉子啊，还跟人家钻苞米地了啊，她叫俺儿当活王八啊（给俺儿子戴绿帽子）！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啊！哎妈呀！老天爷啊，这个日子没法活了啊……嗤……”
随着李陶的哭嚎，一通黄绿色的鼻涕也随手扔了出来，恶心得周围好几个人一个劲儿闪躲。
众人一听李陶这话，都不好上前了，毕竟，这好孬也算是“家务事”了，这清官还难断呢，更何况是不明就里的大家伙儿。
只有一个人炸了——程石头！
程石头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炸了，捏着拳头就想冲过去打死李陶，可在他身后，洪大武跟个八爪鱼一样，将他缠得死劲，死活不让他冲过去。
程石头一只手毕竟拧不过洪大武，只得原地战栗着，红着眼眶低喊着：“师傅……”洪大武憋红了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钳制着程石头，闭上眼，不看她，只是别过脸咬着牙摇头。
一时间人群骚动，说么的都有，有替肖双辩解得，有落井下石得，还有火上浇油得，眼瞅着事儿闹大了，就听身后有人嚎了一嗓子：“厂长来了，厂长来了，快躲开点儿的，看厂长怎么处理！”
人群迅速分开一个容得下一个人的小通道，在厂长过后，又迅速合拢了。毕竟，这场面，多少年不遇一回，可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厂长走近了一看，妈呀，又是这祖宗俩，头“嗡”就大了好几圈，他可没忘，当初自己挨那一巴掌，还有那个舍弃不要的袄袖子！
隔了姜小苗娘儿俩老远，厂长伸出一根手指头，虚张声势地指责：“那个，姜……姜小苗，你好赖歹赖，说是能好好上工，到现在你都没去干活，你……你还找你妈又搁厂子闹事儿，还殴打厂内同志，你……你这样的，俺们厂要不起，紧溜儿的，现在就收拾铺盖滚蛋！”
厂长说完就想跑，可身后呜攘呜攘全是人，想出都出不去不说，正骂着肖双的李陶可不乐意了，一把推开姜小苗，一个高蹦起来就想像上次那样，给厂长一个大耳刮子。
程石头身边几个小伙子原本就摩拳擦掌准备揍人，可谁都不想落人口实，这回见厂长要遭殃，全都捏着拳头，瞪着眼珠子蹿了过来，一把将李陶推出去老远，将厂长围在了当间儿（中间）。
人群中有人叫好，厂长也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几个小伙子更是站得倍儿直，要不是场合不对，都有人想拍巴掌了。
姜小苗一见自己老妈吃亏了，也两步上前来，先是扶住了李陶，后咧着没牙的嘴辩解着：“凭么开出（除）俺，那个肖双搞破鞋，你不速（说），你开出（除）俺，俺不服……”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