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年孩子们放假了？回来一趟吧，带孩子来玩两天。”

“妈，俩孩子都快考试了，放了寒假再去吧。”

“我们老了，是不中用了！唉……”外婆发出长长的叹息声，我的心里莫名的酸起来。

上次和承德的姐姐视频，她问到我最近有没有回外婆家，我近乎羞耻地说了一句，好久不去了。

小时候，每天都被爸爸关在屋里写作业，大半的童年回忆都在外婆家。那时总是幼稚的想，放假我就去外婆家，到了那边就没人逼我写作业了，更重要的是，外婆最宠我。

外婆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我妈是最小的一个，再加上我自小乖巧，更是让外婆对我再加几分宠爱。

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电脑还没普及，电视还是老样式，到了外婆家，姨夫舅舅喊上一通，表兄弟姐妹追上半圈，一大家子人就开始筹备午饭。

大姨一边切菜，大姨夫就在旁边各种损话，看你切的那小薄片，哎，你就显摆你切得薄！二姨夫一边做着红烧肉，二姨就在一边得瑟，你姨夫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比饭店里的还强！至于我爹，抓住个小孩儿就问上半天，考试了吗，成绩怎么样，考第几，继续努力！

外婆最喜欢这个时刻，做顿饭都是有说有笑的。她把碗大的馒头，窝头，整整齐齐地摆在大锅里，让外公点火，然后把旁边疯玩的我们赶跑。

饭菜都齐全了，一张桌子哪里坐的下这二十口子人，外婆每次都会搬来一张小木桌子，放在炕上，这就是“儿童专座”。我们一溜烟的上去抢吃的，哥哥和弟弟抢肉吃，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只剩下黄瓜胡萝卜，姐姐妹妹比较谦让，表姐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妹妹优先。

外婆坐在我们身边，慈祥的笑着，夸夸姐姐懂事，嗔怪弟弟们瞎闹。

午饭结束，舅舅姨父们到二姨家谈谈国家大事，婶婶姨妈们逛个街拉拉家常，孩子们挤在炕上催促外公放鬼片，作为一个资深的胆小鬼，我通常都是窝在外婆怀里看完全片的。

爸妈催促回家了，我和弟弟不想走，一个好言恳求，一个干脆就地打滚。外婆出动，苦口婆心，让孩子再玩两天吧，好不容易放个假。当然，最终结果总是我留在了外婆家，不听话的弟弟被强拉硬拽的拖走。

风波平息后，我在外婆家过上了安稳的小日子。每天早上六点，哥哥准时到外婆家敲门，外婆说，这孩子平时也不来这么勤快，也就你来了他才肯过来玩。外婆把一直舍不得吃的水果罐头拿出来，又把前几天姑娘儿子带来的牛奶打开，早上买的蛋糕也都分给我们，笑咪咪的看着我俩吃。

后来，电视节目越来越多，无线电视普及，外婆本不打算换，老夫妻又不看什么花样的电视，有个天气预报，有个当地频道就够了。

可我们再去的时候还是发现电视已经换了，一开始我就天真的以为，外公外婆也新潮起来了。可后来才察觉，这不过是想让我们多过来几回。

外婆家也能看动画片了，小兔崽子们赶紧来看。

智能手机，wifi侵入人们的生活，这一次我深深感觉到了，人的意志在现代科技面前有多脆弱无力。

进门先掏手机，拍个照录个小视频，朋友圈分享点赞。外婆说，该做午饭了。还做什么午饭，多麻烦，让饭店送来吧，二姨打个电话点好菜，玩手机。该吃饭了，围在桌前拍照不断，姐姐介绍个好看的电视剧，哥哥放上几首新歌，弟弟们聚一块儿打游戏。

外婆只是在一旁劝我们，眼都离远点，小心都近视喽。

午饭少了外婆最喜欢的乐趣，也没了我记忆中的温情。

“让孩子再多待几天吧，过几天让她舅去送她。”

“不待了，她回家还有不少作业呢，高中时间紧，不比从前。”

高中时间紧，不比从前轻松自在。

当代节奏快，不比过去温情脉脉。

被父母强势的带走，外婆一直送到村子外。

别太累，学习再紧张也别忘了吃好点，别老担心钱不够，想吃什么就买，你姐也在那，有什么事就找她，再过一年她毕业了，你再找她都找不到了……

外婆还是那么唠唠叨叨，生怕我记不住她的话。

2016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一年的时间，看见外婆的次数寥寥无几。

上半年，外公做手术花了不少钱，几家人也是折腾了不少时间。我和妈妈去的时候，外婆哭了，说感觉老夫妻成了我们的拖累。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婆哭，以前外婆从不在我面前有任何不开心的表情，因为亲情一直是她生活的调剂。但当生活给亲情带来压力，她终究只剩无助。

我的泪水也跟着一直淌，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我不想让我最爱的两个女人看到我的心痛。离开的时候我想多陪陪她，却也成了奢望。

有人每天忙着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忘记了身后有多少期待的目光等着他们回头。有人每天庸庸碌碌无所事事，听不见句句呢喃中呼喊了千百遍的想你们了。

当时间恨不得抢来一架飞机飞走，飞过了2016，飞过了她的又一度春秋，新的一年，我们能不能像过去一样陪她，多几次看望，多几句家常。

文/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