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回家时装满礼物的行李箱,离家时的行李箱更加沉重,因为里面有小时候的味道,有长大后的乡愁,有家人的爱和不舍。
从我们踏进家门那一刻开始,父母的情感便像过山车一样,从抚摸着我的着头温柔着问:儿砸,你啥时候走啊?到掀起我中午十二点的被窝儿咆哮着问:猪啊!你咋还不走啊?!
但当我们拉着行李箱走出家门的时候,他们却一路送出好远,好远……
车站门口。
妈妈拉着我的手:儿子,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咦?这句话不是应该做子女的叮嘱妈妈么?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儿子,在外面钱不够用了说一声……
啊?这件事不是应该做子女的孝敬爸爸么?
转头走进车站,不敢回头望。死死的咬着嘴唇噙着泪,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瞬间哭成狗。本来就不够坚强的坚强,本来就没什么可骄傲的骄傲,在这一刻,瞬间土崩瓦解。
不过,还好。一年,就这么一次。
飞机、火车、汽车、摩托车、自行车,纷纷驶向家的反方向。
是呀,我们终归还是要去到那个不属于我们的城市,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去拼搏,去厮杀。
坐在长途汽车上,转头看看越来越远的家乡,忽然发现:原来,我们早已成了故乡的过客。错把他乡当成了故乡,却把故乡当成了远方。
不止一次的打定主意:我挣钱的速度,一定要超过父母老去的速度。
可每次都会绝望的发现,原来父母老去的速度,这么快……
原来,我们为了让自己活着,已经竭尽全力。
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胖了一圈儿的身材,心里一阵阵得意。
对于一位医生最大的尊重,不一定是吃光他开的药;但对于一位厨子最大的尊重,一定是吃光她做的饭。
妈妈不是厨子,但却在这个家里做了三十年的饭。没有人敢质疑她做的饭不好吃,除了爸爸——那个从来不进厨房,却永远理直气壮的抱怨饭不好吃的男人。
谁能想到,爸爸抱怨时用的是这张嘴,狼吞虎咽时也是用的这张嘴。小酒儿喝着,小饺子儿嚼着,小牢骚儿发着……
妈妈头也不抬:下次你做。
爸爸头也不敢抬,怯怯地吃着面前的食物,赶忙转移话题:来儿砸,喝酒。
从走进家门那一刻开始,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今年春节,我要胖十斤!
减肥这件事儿呢,一年有三百六十天可以做,其实也并没有好好做……为啥一定要在过年团聚这五天生装呢?
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爸爸一脸忧伤的看着我:少吃点!你看你都胖成啥熊样子了?
妈妈要强行收走碗筷:别吃了!胖的跟猪一样就知道吃!
我倔强的护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不行,不行不行……妈妈做的饭太好吃了,我还没吃饱呢!
事实证明,这招儿真灵嘿,妈妈欣慰的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又转过头瞪了爸爸一眼,好像在说:你看呀,你快看呀!谁说老娘做的饭不好吃?!
爸爸叹了口气:唉……吃吧,吃吧,在外面肯定吃不着这么好吃的东西。
咦?刚才是谁说妈妈做的饭是猪食来着?
我咋可能不知道:爸爸只有在这几天,才敢质疑妈妈的厨艺;
爸爸咋可能不知道:在吃这方面,我一定是和妈妈站在一头儿的;
妈妈咋可能不知道:她做的饭,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吃腻的;
我们咋可能不知道:一家人每年团聚的日子,只有这几天而已。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而已。
最终,我胖十斤的小目标,实现了。
从小爸爸教育我:一定要低头做事,抬头做人。
初入社会没有听爸爸的话,选择了抬头做事,抬头做人。可事实证明,这样行不通。
吃过很多亏后才决定,按照爸爸说的:低头做事,抬头做人。可慢慢还是发现,这样依然行不通。
因为无论在任何地方,他们都要求我们低头做事,低头做人。
我们都无比期待,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有尊严的活着。可事实证明,尊严离我们太远了,生病去医院没有尊严。办事去“有关部门”没有尊严。老板说:这里不相信眼泪,要哭回家哭。甚至连出门坐个公交车都被司机呼来喝去……
原来,我们只有在家的时候,在父母的身边,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敢抬头做人,才敢有尊严。
只有在家里,我们才是必不可少的一份子。
有人说,“春运”一词将慢慢变成历史的见证,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我们最在乎的人和最在乎我们的人,终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
没有他们的家,还算什么家?
没有他们的故乡,还叫什么故乡?
没有他们的春节,还需要什么“春运”?
仿佛看到一幕场景:
我们盘着腿坐在床头,告诉自己的孩子或孙子:现在的年味儿呀,真是越来越淡啦,我年轻的时候呀,每到年下,都排着队挤破头去抢一张回家的车票,回家陪老人过年。年后呢,再排着队挤破头去抢一张离开的车票,去上班。那个叫做春运,那个,才是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