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最疼爱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永远慈祥、永远支持我的人。即便她已经离开六年,每当我遇到困难、走到绝境的时候,她总是来到我的梦中,像活着一样,慈爱的目光、温和的微笑,给予我暖意和力量。
我是跟姥姥长大的,弟弟出生后,两岁的我便被送到姥姥家,跟姥姥一起生活。
姥姥家住的土坯房,房子很大,但窗户特别小,外层是玻璃,里层是撑着塑料布的木格窗,天气热的时候,掀起来勾在房顶上,风便可以吹进来。炕和厨房之间的那堵墙上有一个小洞,长宽均约一尺,在厚厚的墙壁上,像一个小箱子,小小的我刚好可以把脑袋放进去。姥姥做饭,我就把脑袋从洞里探出来看着,我问姥姥:“为什么要在墙上凿个洞呀?”姥姥说:“老时候缺吃少喝,婆婆怕儿媳妇嘴馋,就在墙上留个洞,媳妇做饭的时候就能坐炕头上就能盯着她了!”我听了哈哈大笑:“那我趴在这里,看姥姥有没有偷吃!”姥姥一脸慈爱:“好吃的都给你留着了……”
小时候的冬天,严寒而又漫长,天一擦黑,我们便铺好被窝,姥姥坐在我的被子上编草辫,我在一旁捡剩下秸秆也学着她的样子编,可是却编不了姥姥那样好,歪歪扭扭的像条长龙,姥姥打趣道“你这是想把龙王爷请来行雨吗?”我没了兴致,便跑到一边,看贴在墙上泛黄的报纸,字也不认识几个,却天真的跟姥姥说我给你念报吧。闹腾困了,便钻被窝睡觉,这才发现姥姥已经捂热了被子,脱了衣服一点也不冷。姥姥这才坐回自己的被子上,哄我睡觉,时不时的帮我掖好被子,生怕漏进入一点风。冬夜漫长而静谧,再次醒来,便是清晨浓浓的粥香和姥姥猫腰扫地的身影。醒来不愿起床,我便假装继续睡,等她收拾完了来喊我吃饭,突然睁开眼睛大叫一声,吓她一大跳,姥姥佯装生气:“这游戏天天玩,天天都能吓我一跳,看我不揍你!”看她害怕,我便更得意:“姥姥你猜,我是什么时候醒的?”
“我扫地的时候?”
“不对,不对,再猜!”姥姥每次都能说对,我却次次都不承认。
每到假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姥姥家“住着”,像一个童年的仪式,隆重而热烈。住一天也开心,住上一月也不觉得满足。当我不想吃饭的时候,姥姥就去小卖部买上一包方便面,专门煮给我吃,这是在自己家里从没有过的待遇。
岁月流逝,宿命无情。长大,便是把你重要的东西一件件夺走。小时候总想着,等我挣钱了,一定要买好多好吃的给她,让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定给她盖一个新房子,不再有烟熏火燎的屋顶。
2012年8月20日,是我上班的第一天,那一天也是外婆的葬礼。我没能把第一份工资花给她,人生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心痛的滋味。最后的日子,我都很少陪在身边,总以为还有下一个假期,下一次机会。也是在这样秋虫遍地的夜晚,我们急急忙忙赶到姥姥身边,屋子里挤满了人,在做最后的告别。我爬到姥姥身边,不敢哭,不敢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抓着,不让她走。开始还是温暖的,跟给我端饭时一样热,跟帮我掖被子时一样暖,跟抚摸我头时一样温……慢慢地就变成紫红色,越来越凉。有人说,不许哭,不能把眼泪滴在亡人身上!不知被谁把我拖到了外面,随后便听到了震天动地的哭声。此生,我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个秋天,我开始人生一段新的旅程,却永久失去了一个避风的港湾。入职培训那些天,同事们个个斗志十足,而我却日日从胸闷中醒来,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后来,回去过姥姥住过的屋子,一切都没变,我看到灶膛里跳跃的火苗,锅里升腾起浓浓的白雾,她站在旁边,一边盛碗一边招呼我吃饭。我总觉得她还在,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喊我的名字,她摸我的额头。姥姥养的那只橘猫,依旧生活在这里,赶不走,没人喂养它,光泽已不复从前。
这些年来,无数次内疚,无数次懊悔,长大后有了新的世界,便不再留恋她的怀抱,毫不留情地弃绝远去。直到真正失去,才意识到疼痛,多年来难以释怀。去年一部电影《寻梦环游记》才真正帮我解开心结,这部电影在生与死之间搭了一座桥,通过记忆而有了流淌不息的羁绊,祝愿那些生命中已经逝去的重要之人。每到清明、中元等祭祀的节日,外婆也总如约出现在我的梦里,给我支持和力量,告诉我不需要征求同意,我不要循规蹈矩,我要跟随自己的心。“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愿我的外婆,因我的记忆,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得幸福。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