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未必会满座,都曾经来过

人生有千万种经历,三三两两散落一地。

倘若与人表达时不带任何情感渲染,反而会有一种专属的味道。

而作为一个矫情的庸人,我想记录一段意义匪浅的时光,像庄周梦蝶,百转千回。

阿晗是公司的剪辑师、特效师兼摄像师,因为要双屏剪辑,他的电脑配了两个显示屏,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是被夹在显示屏之间捣鼓视频的。

菜菜有时候会打趣他,说他总是摆着一张性冷淡的脸在工作。

阿晗并不反对,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以后别去给视频做后期,真的会死人。”

也正是平日里做后期太过压抑,开车的时候他会想要放飞自我。几乎每次坐他车的时候电子地图都会提醒“您已超速”。

13号散伙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城市的灯盏像稻穗一般纷繁地亮着,马路上车辆稀疏,路况畅通,晚归的人都加速疾驰。

阿晗要把我们这些住所分散的人一个个送回家,途经江北、江东、鄞州,几乎是在半个宁波打圈。

车里应景的歌一首接着一首,电子地图却一句超速提醒也没有响起。


七月中旬的时候,我来到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做新媒体编辑,初到公司的时候,老板小米给我介绍接下来我要共事的伙伴,用的都是昵称:设计师丽丽、剪辑师阿晗、编导Cat、编辑菜菜、小鲍、助理帽帽以及负责技术支持的豆叔。

那时候小鲍坐在我右手边,正在赶着电影绣春刀的文案,见我看着她的屏幕,为了打破尴尬,她问我:“你起标题厉害么?”

我特谦虚地说:“我起标题超渣。”随后问了一下她的昵称里“bao”是哪一个,问完又没有了下文。

我就是这样不大擅长交际的人,初来乍到的拘谨尚且带着一些试探的味道。更加真实的是,我回忆了好几遍先前小米给我介绍同事时说的昵称,然后暗戳戳地对号入座,有些惶恐。

当天晚上聚会,玩得比较尽兴,大家也就都相熟起来。

印象最深的是,玩游戏的时候豆叔亲了小米,我当时想“这个团队有点open啊”,过了一星期才知道,原来豆叔是小米的爱人。

听丽丽说,豆叔以前是微博上很潮的博主,小米是湖南电视台的节目编导。小米觉得豆叔很潮,豆叔觉得小米很有才华,两人在网络两端日久生情。

后来情人节的时候豆叔从宁波千里迢迢跑到湖南找小米,两人就在一起了。

有时候小米会比训员工还要不讲道理一些地训斥豆叔,但豆叔一直都是没脾气一样地无限包容她,在她喝醉的时候轻声问她难不难过,在她工作忙得有些乱的时候很理性安静地去帮她分析,在她浮躁的时候当她的出气筒。

有一次小米送我回家,上高架的时候车子开得很快,我开着窗,风在耳边猎猎作响,忽然触景生情,有一个瞬间很想跟她说:

“觉得豆叔真是个暖男。”

在工作上我接触最多的是菜菜,她是个很率性的女生。

第一次和她一起去海港城的时候,她在对单反不太熟悉的情况下,依然毫不怯场地和商家谈自己的拍摄思路,然后风风火火地去拍摄宣传用图。

有一次本来要和她一起去组织粉丝活动,临时手头上的事情没弄完,她一个人去了。

她带着二十来号粉丝去和商家对接,起初对接的时候出了些问题,商家不让粉丝进去玩,而粉丝已经来到了现场。她夹在粉丝和商家之间,两面受难。

她起初跟我说:“感觉要疯掉了!”周旋了一段时间后,妥善地把问题解决掉了。

两小时后她跟我说:“麻绳,你应该过来的,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因此我会觉得她是个适应能力很强而且很乐观很努力的人。

记得后面某天她手头一次性好几件事情,和商家对接上也出现了困难,那天她出现了几声抱怨,彼时我也被宣传部的文案弄得很是困扰,我跟她说,其实我也蛮惨。

我并不会安慰人,只是把她的烦恼加以大众化。Cat陪她出去转了转,看上去好多了。

再后来有一次,我和小鲍、菜菜一起去吃饭,聊了很多。

菜菜说那天其实一方面是手头事情太多太乱,另一方面她和男朋友发生矛盾分手了,心情糟糕到极点,但最后也只能自己跑到厕所哭,然后擦干眼泪再出来。

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已经吃完饭坐在广场外面的花坛边上,那天的月亮很圆,晚风夹杂着一丝温热,前方是公交车站,不断地有人上下车,不断地聚散离合。

小鲍是个胆子特别小的女生,那种两米多高五六岁小孩子都敢往下跳的蹦床,她会至少犹豫五分钟才敢往下跳,甚至已经跳过一次后,第二遍跳会犹豫比五分钟更久。

我刚来那天我们聚会到隔天凌晨两点多,小鲍还喝了点酒,两点多回到家,开始整理隔天出差要带的东西,到躺下已是三四点钟,然后六点爬起来赶往出差的地方。

她的任务是一个人穿越东海岸旅行,然后根据这个写游记。

此后一星期没见到她,再次见到的时候黑了八度,豆叔称她是“非洲的朋友”。

她的专业是我一度很想念的汉语言文学,毕业时考了教师证,她说不想过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所以才去做自媒体,不然应该会在家附近当一名老师,考编制这样。

丽丽其实是个男孩子,当然他的名字里并没有“丽”,是谐音而来。

从初次见到他到现在,我都觉得他是个像曾小贤一样贱贱但其实蛮细腻的一个人。

他很喜欢用带着台湾腔的语气说诸如“我觉得不行”、“你很机车诶”、“阿绳,你真的很严格”这样的话。

在台湾做过交换生的菜菜说觉得丽丽有些话说的和她很像,丽丽就会借着梗说:“可能我们都是台湾人吧!”

他的酒量很好,但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对椰奶过敏的人。

阿晗是个经常熬夜的人。

起初我没有门卡,有一次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按了半天门铃没反应,直到有人来了才进去,发现阿晗通宵剪了片子,躺沙发上睡得很死。

有段时间他在做“深夜宁波”的项目,每天晚上不睡觉地拍片,白天稍作休息,连续一星期。

有一次晚上我和他一起出去采访深夜宁波的工作者,采访建筑工地的守夜人时守夜人不大愿意接受采访,我和守夜人尬聊了几句就没了下文;去采访加油站的夜班工作人员则发现她们工作很忙很少有闲暇能够让我们采访。

后来十点多了也没什么收获,阿晗开车送我回了学校,自己又返回去继续看有没有机会拍到合适的,最后好像一直弄到凌晨一两点。

采访的另一半任务量是Cat去做,她成功采访了深夜烤冷面摊的老板、酒吧的驻唱歌手、重症监护室的护士、纹身师等一系列深夜工作者。

她是个声音尖尖的,从电话里听声音超像小孩子的女生,但特别老司机,总是一言不合就开车。

据说还在中传念编导,九月份就会回北京。

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她的柜子里永远有一堆零食,然后超喜欢吃甜品,但买奶茶或者柠檬水从来要求无糖,这点和她的年龄一样神秘。

帽帽是小米的助理,感觉她要么在工作,要么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小米说,有一次帽帽发现商家活动的某盆花出了差错,深夜三点钟搬着花跑到店里换了再搬回去。装饰物低的时候她会跪在地上把装饰物弄完善才放心。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工作上,她仿佛是个全能型选手。

除了工作我很少和帽帽有接触,只有在“呼吸自然”咖啡馆开完会出来那次,一起回公司,她跟我说了自己和公司的渊源,以及我在工作上可以变高效的一些办法,是个特别热心肠的女孩。

前几天的时候,阿晗觉得有些压抑,于是带上我、菜菜还有Cat几个人开车兜兜风。

我问阿晗:“我们去哪?”

阿晗说:“我也不知道。”

车子里在放着朴树的《平凡之路》,路灯从身侧不断划过,街景在夜色里也多了几分暧昧。

路过钱湖悦庄酒店的时候,菜菜说她闺蜜刚好单位休假,来了宁波,就住在这,不知道睡了没,想见见她。

阿晗很主动地停下车,打起双闪,说那带过来见见。

我们也都下了车,在一旁列队欢迎,远远地看见菜菜和她闺蜜走近。

在一瞬间会觉得其实幸福感就是如此的,要好的朋友许久未见了,恰好来到我们在的城市,两人都没有约定时间,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猛一抬头想起朋友住在这里,心头一震悸动。

于是半夜三更也不怕叨扰地找她,她开了门走下来,我们向她介绍自己在这个城市新交的朋友,像是大家本就该相聚一桌,命运既定。

分手后我们去了深夜空旷的博物馆散步,彼时月亮恰好搁浅在博物馆上头,没什么云,我说“是时候露一手我的审美了”,拿起手机拍下这一瞬间。

我听见不远处的保安轻声问另一个保安:“这帮人是在干嘛啊?”

然后我也问自己:“我们在干嘛啊?”

想了想,觉得和曾参的理想生活是相似的:“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隔天我们几个陆陆续续辞了职,想要寻求另外一种生活。辞职的时候,豆叔和我们每个人谈话,说对不起,公司还在转型,有些亏待我们了。

其实大家都没有亏欠,只是合不合适而已。

小鲍说她做自媒体有些累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以后想当一个清闲的甲方文案,有许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阿晗说他想少做点商业片,去做一些有趣的视频,多积累积累资源,可能以后会自己捣鼓个工作室,不外招人,叫几个朋友一起为共同的目标奋斗。

丽丽说想转行做个室内设计师实习生,尝试换一换工作。

Cat要回北京继续念编导专业,以后也许会当个导演。

菜菜去了另一家自媒体,去接触新的人群,相信她会混得很好。

我接了原公司一些私活,事情不多,考虑留点时间静下心来写写故事,计划在大学结束前出一本书。

下了班,阿晗、丽丽、Cat、菜菜和我五个人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周边旅行:没有确定好去玩什么,也没有确定好晚上住哪里,只是定了大致的方向:去奉化。

我很享受这样的过程,不去想手头还有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绝对纯粹地去寻求愉悦。

在我的定义里,旅行无关乎远方还是咫尺,只要和喜欢的人群一起,彼此增进感情,分享自己人生里的星星点点,仿佛在彼此岁月里走过一遭,于是往后每一天,这些光景都会成为我们的“天涯共此时”。

一路上放的音乐有点摇滚的味道,像跟着节奏踩油门一样,阿晗的车开得很快,直到电子地图响起超速提醒的时候,才会适当调整下速度,但过一会超速提醒又会响起。

一路上两侧的灯火与车流变化得很快,我听见车上有人说:“我们七月份认识的诶,怎么感觉认识很久很久了。”

“本来就很熟了啊,说这样的话真的很严格。”我想。

我们在烟火味十足的冷饮排档停下,是那种青春故事里最适合倾诉和发生故事的深夜排档。

阿晗这个对鸡爪自带生理抗拒的人抱着鸭头吃个不停,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菜菜很嫌弃,说鸭头看着就觉得恶心啊,没过一分钟一点面子也不要地也啃上了鸭头,说真的好吃。

Cat和丽丽会拍一些照片,我吃着螃蟹,说你们拍好我盗图就可以了。

而后找了家十几公里外的酒店入住,从车上拿了自带的酒水饮料上去。

红酒、啤酒、椰子酒、失身酒……

丽丽是个玩骰子很有套路的人,大概七把里我会输上六把;菜菜说帮我报仇,然后和丽丽差不多打成平手……

总之那天是我第一次喝断片,阿晗说他拍了我很久也没把我拍醒,只好一个人把大家拖回各自的房间。

酒水的缘故,隔天醒来已是正午,头还有些晕,去吃了羊肉粥,听说这家是最正宗的,吃完觉得除了羊腥味,人舒服很多。

我们依然漫无目的地在奉化转了小半圈,看看山川树木,有点采风的味道。再往后回宁波的时候已是傍晚,一行人在东钱湖散步,天色暗得很快,湖水被染成深蓝,附近没什么高楼建筑,风相对得大了许多,有种怡然自得的感觉。

丽丽很幼稚地把杯子里的龟苓膏抛出去再接回来,他仿佛一直都是这样比较玩味地生活着。

散伙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城市的灯盏像稻穗一般纷繁地亮着,马路上车辆稀疏,路况畅通,晚归的人都加速疾驰。

阿晗要把我们这些住所分散的人一个个送回家,途径江北、江东、鄞州,几乎是在半个宁波打圈。

车里应景的歌一首接着一首,电子地图却一句超速提醒也没有响起。

Cat说:“想到一句话:一生未必会满座,都曾经来过。”

全场都觉得超应景,我说:“我要把这段故事写下来。”

Cat说:“那我也要写,最好我们大家把各自的版本都写一遍。”

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但这些经历仿佛还是在昨天。我陆陆续续地写完,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纪实故事,故事应当是有主线,分主次,抑扬顿挫。但一开始写,很多写起来会有些繁琐的经历都不愿意放过,我能做到的是尽量得不像流水账。

我想啊,那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记录的时候许多都不再有浓墨重彩的情绪渲染,因此更像是一份专属记忆,懂的人自然会懂。


一生未必会满座,都曾经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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