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正月的某一天,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之后我用了很多时间来回想父亲的祭日,但都想不起来,连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我都回忆不起丁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选择性遗忘。
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痛彻心扉的是父母送走自己的独生子女,比成为孤儿更孤独无助的是独生子女失去父母。我属于后者。十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二十年来我与父亲相依为命。我清楚记得父亲在重症监护室再一次情况恶化时,我忽然的害怕起来,好像是意识到我要永远的失去他了,我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无助,我身后那堵为我遮风挡雨给我依靠和力量的大山轰然倒塌了,我像个迷路的小孩,站在一望无际的荒野,天阴沉沉,无尽的寒冷和害怕。
父亲咽气时,姑姑告诉我,不要把眼泪滴到父亲脸上,会诈尸。我不管,抱着咽了气的父亲哭的死去活来,我甚至希望真的能诈尸,只要父亲能再活过来,无论以哪种方式我都愿意。
那一段日子里我能记得的事情实在有限。我记得父亲发病那天是大年初三的早上,前一天的夜里下了好大好大一场雪,大娘说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我记得每当有人来看望父亲时,他都会流泪,很激动的哭泣的那种流泪,这也是医生说父亲已陷入深度昏迷而我不能相信的地方。我知道父亲那是舍不得我,放心不下我。堂弟说父亲之前跟他聊天说起过最担心的事就是有一天瘫在床上会拖累我。我记得从老家回来后我总是莫名的流泪,上着班眼泪滴到键盘上,给孩子喂奶眼泪滴到孩子脸上,有时甚至忍不住跑到办公楼顶层无人的角落失声痛哭。
孩子给了我活下来的勇气,我知道没妈的孩子有多可怜,所以我不光要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我要我的孩子无论年幼还是年老,只要想妈妈了都能看到他的妈妈。我义无反顾的生了老二,只是希望某一天他们可以不必再经历我所经历的孤独。
此后很久,我才可以跟老家人联系,才敢回忆从前。有时我也会感觉很庆幸,幸好活着的那个人是我,若是我先父亲而去,叫他又该如何面对那一个个没有我的日落晨昏?在那个手机还未普及而我要去很远的外地上大学时期开始,我最担心的就是父亲一个人在家的日子,他对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拜托堂弟邻居多去我家走动,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每回家必先去看我爸,她知道再没有比听到我爸很好更让我开心的消息了。上班后每次坐飞机我都要买保险,总想着万一我不在了希望父亲后半生不必再为钱发愁。我甚至想好了给老公的遗言:我死后你再娶,但是希望你能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隔不断给我爸打个电话。
父亲去了,去与母亲团聚了,留下我一个人在人世苦苦思念,这种凄凉怕是只有独生子女家庭才可以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