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旧人,原来俱都是一样。当年珍之重之,如今也早被流水冲刷得面目全非。她随手拨弄琴弦,“换了弦,怎么校都不是原来音调了。不过也挺好,说什么昔日名伶,老爷横是在打趣我。我不过长日无聊,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既然无聊,怎么不来找我说话?”
“算了吧,上回跟老爷学养盆栽,老爷嫌我笨,不受教。至于你那些什么下棋呀写字呀画画呀,我是没读过书的,还是佩佩合适。”
花艳霞放下琵琶,走到墙边看了眼日历。再过两天就是清明,孩子们就都回来了。这回他们返省城,就和贺文一起去广州住一段日子,省得天天早不见晚见,无话可说甚是尴尬。
“那……待我好了,我们去广州逛逛,陪你吃早茶、买东西,好不好?”方世藩仍是锲而不舍,拿出往日最后的必杀技。
瞧,男人就是这样,以前自己怎么就不长记性。所谓朝夕相处、相濡以沫,一日日累积的那些情分,自然不是说忘记就忘记的,只是心这个东西多脆弱啊,碎了又补,破了又愈合,到这个岁数,哪里还经得起再动?古人盲婚哑嫁能过一辈子,可那也就是过一辈子罢了。
她不置可否地换了个话题,秀巧和文凤辛不辛苦,晓华在那边住不住得惯,贺文有没有稳重一点……总归,这是他们人生共有的一部分,无论何时何种情境都抹不掉。也就是这些能让他们不再争论,没有分歧,彼此的关系与身份更简单——为人父母。
自然中午不会让他跟自己一起吃那些粗茶淡饭,少不得挽了袖子下厨,做了两样清淡式样端上。从前在戏班里哪里会这些家务事,嫁了他之后,连下人都嫌弃她笨手笨脚不像个女人。还不是挺着肚子围着灶台,也不知菜刀划了几回,热油烫了几回,才算是能操持出一桌冷的热的荤的素的。
平日方世藩看见白菜豆腐哪里会动筷子,今天也是大出一众人意料,不止细奶奶一起吃饭了,老爷也转了性似的没喝酒,没动油腥重的。还是细奶奶说话管用,老爷这个犟脾气,也就细奶奶能刺一刺他了。好了好了,闹了这么久,大家都辛苦,现在看样子是和好如初了,于是阖府上下都脸上挂了笑。
收拾碗筷回厨房,张妈过来帮忙,笑说这些粗重活哪里就要细奶奶来做呢,您还是去陪老爷吧。
“原来大姐在的时候我不是常常做么?现在怎么就娇贵了?老爷那里有佩佩,我去碍什么事?他那些文诌诌的我又听不懂。”花艳霞挽起袖子,“我就不是个享福的命,贺文还没成家,以后等他娶了新抱,生了宝宝……”这大概是她现在唯一的期待与梦想了,可那支签……
便也说不好那签准或不准了,反正到了二更天,花艳霞洗漱完毕,换了衣裳准备睡觉,方世藩却拄着拐杖从书房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