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参加完妹妹的婚礼,第二天早晨,一边听着车外鸟儿清脆的叫声,一边细数着心中无比的感动……
原本不再属于我的暑假到了,妹妹也终于自作主张嫁到离家四十公里的山区林场了。那片山依旧很熟悉,毕竟旧时暑期总会在大姑家小住时日;那汪常年四季潺潺的水也不陌生,下午和三表哥赶牛回家,总要在河里冲刷沾满沙子的双脚。参加妹妹婚礼的当天我一个人几乎喝光了一瓶叫不上名字的白酒,醉了,我是真的醉了。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感觉头还是昏沉沉的。十年没有进山了,表哥膝下的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吃完简单的早饭,我就随表哥到屋后的地里刨当季的土豆。今年雨量严重不足,所以土豆长势不好,一锄头下去也就只挖到一两个鸡蛋大的,我终于体会到住在大山里的表哥表嫂生活的艰辛。姑姑在世的时候,很喜欢拜佛烧香,所以记忆中做糍粑的土豆都是挑得大个儿的,然而,她已经离开了他疼爱的侄子……
为了远行的我能时刻念着他们,我提议就在这松软的沙地里为表嫂和两个孩子合张影。从成都带回来的傻瓜柯达相机终于派上用场。于是那年的记忆里就多了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表哥当时因为衣服脏不愿意出镜,只好在吃了午饭后为他们补了一张全家福。
山里的太阳往往特别矫情,一不留神就从这个山头滚到另一个山顶。日头渐渐偏向山后了,路边的河水依旧哗哗地流淌着,山坡上的草木在日头的照射下葱葱郁郁。小时候每年都会来这里小住:和三表哥一起放牛,和村子里同龄的伙伴一起砸核桃吃。
站在河水边,我的心情很沉重也很疼痛……
山里的白天总是很短,不是因为山在那里,而是因为这里的人有太多的事要做。放牛、种田、采药、挖矿,也许只有劳动着才能生活得好一些。
明天我就要乘车返回成都了,尽管家人千说万劝我还是要回去,因为生命中背负着父母出人头地的使命……
晚饭后才看到表哥的两个孩子自暮色中归来。猜不出他们去了哪里,等到万籁俱寂的时候,才看到他们神秘地从一个旧的口袋里倒出来一些东西。
原来表嫂知道我自小爱吃松子,吃完饭就悄悄吩咐两个孩子去对面的山坡上打了。此时我才注意到两个孩子身上明显的泥土和胳膊上零星的划痕。他们一定是被山间的藤蔓割破了手,或者挂烂了衣服,却只是为了满足我这个叔叔儿时的贪吃……
坐在回成都的疾驰的列车上,我傻傻地想,多年以后,当我和表哥老了,坐在他家的平房上,一边喝酒,一边回忆往事,他还会不会记起这庄陈年的往事?
当我回到成都与同事们分享这些来之不易的山货野味时,没有人会知道这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不知翻了多少山,越了多少岭,吃了多少苦才找到的,只有我在每嗑一颗时,心里都会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