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路灯、车灯在夜色中闪着诡异的眼睛,抬头,左上方一轮被淡黄色轻纱笼罩的圆月,像长了脚般,一直跟着我们走,我们拐弯它也拐,我们直行它也直,我们停它也停,还是左上方,在小区高高的楼房上面,跑累了吧,开始一动不动地注视我。拉着睡思昏沉的瑶,我已无心再与它对视,只留个背影给它。
伴着元宵节的到来,“年”也算是过完了。不论是回顾假期还是想到逝去的时光,总让人有些淡淡的忧伤,以至于这几天总是睡不好,夜里不想睡,清晨不想起,大段大段地做梦,梦里有欢喜也有慌乱,只是醒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上午娘说想吃素饺子,我蹬着屋里的自行车去隔壁村子买韭菜。好多年没有骑自行车了,拖着厚厚的棉衣没走出多远便觉累,蹬不动,索性站起来用力蹬。想起小时候,似乎满身的劲儿,和小伙伴们比赛骑车,就是这样的动作,好像身子站直了蹬起来会更快一些似的。熟悉的路,记忆里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已然全部陌生,被岁月的河床冲刷得无影无踪了。
本打算去超市买的,正在选购物品,碰上邻居家的婶子,打个招呼后,婶子告诉我说超市外面卖的韭菜便宜、鲜嫩,我扫过超市里的韭菜,剩下三捆不说,还蔫蔫的。走到外面,果然如婶子所说,买过,欢喜而归,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耳边呼呼掠过的风没有了寒意,还为我的小曲打着恰当的节拍,两边绿油油的麦田,田野是无边的空旷,放眼望去,已然心旷神怡。
幸福是一家人围坐一起包饺子,惬意是在暖暖的阳光下随意聊聊天逗逗娃(小外甥),欢快是村里的锣鼓队擂出的鼓声,秧歌队扭动的舞姿……
所有的美好都有句点。当天色渐沉,当离别被摆上桌面,说不清为什么,那个原名叫“快乐”的东西若迎风而飘的柳絮,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就远了,又远了。
以前,一直以为故乡是最最温暖的地方,如今看着带沙的自来水,看着最爱的人步履蹒跚,走出家门,看着明明眼熟却叫不出来称呼的邻人,我一时恍惚了,我的家乡怎么陌生了呢?独自在田埂上走一走,没有人回答我,干枯的枝丫无声地静默着。我不能问爹娘,他们腰身渐弯,浑浊着的眼睛已失去了光华,我不能再去为他们蒙一层雾。
曾经,我奋力挣脱它的束缚,带着梦想走向远方,将它的不舍与挂牵抛在身后。眺望的远方里哪会有那么多的风和日丽,每每筋疲力尽,每每无奈彷徨,我都会想回来,想吹一吹田野的风,嗅一嗅垄头无名的小花,哪怕是大汗淋漓地拔荒芜的杂草,都会让我莫名的心安。
再不用为日日起早贪黑的那份事而焦灼,再不用为案头忙不完的任务而心躁,再不用为怎么也做不完的家务而烦乱。我可以不看手机,不问时间,只随着晨阳渐升而起,夕照归山而还,哪怕只是在午后的暖阳下打一个盹,于我都是欢喜。
年岁真是渐长,故乡也老了,慢慢地载不动曾经给予我的闲适与恬淡了。我匆匆地来,匆匆地返,来不及跟它低语,顾不上听它诉说,于是,我们间似乎有了距离,这距离让我慌乱,让我难过。
行走在冰冷的建筑群中,我常习惯性地抬头望月,仿佛那月儿里有一条熟悉的小路,我穿着妈妈纳的千层底,蹦着跳着,梳起的马尾左摇右摆,和风儿一起舞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