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又到了深夜,年纪越大,越是很难对时间有明确的感知。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今夜的无奈也是人生的感慨。
最喜家乡的夏天,即使整夜无眠,也有小雨敲打窗沿的淅沥,伴着思绪愁多的女孩。老人悠长的呼噜,催着太阳颠颠儿得起来。天明的微光,雨后的清新又生生得让人打起一分精神来。
我想这会子,家乡的雨又不顾一切的倾洒了。梅子黄时雨多是不为人喜的,连绵的雨水像是一定要剥去勤劳耕作老汉的精气,在懒散的空气里又要多添几分粘腻。 几人围成一桌,来几圈麻将,一边咒骂着天不由人,毁了庄稼,一边又沉浸在牌桌上争夺输赢的快乐。 我却十分偏爱这没有分寸的雨水,它洒过的每一片土地都有着别样的芬芳,伞挡住前方的道路,只留下脚下的视线,任凭感觉地漫步。风吹过裸露的手臂,感受大自然赐予夏日的清凉,不小心踏进了水洼,当是一次别致的洗礼。无意地一瞥发现路边的黄花已被敲打得无精打采,而低矮的野草却栩栩诠释了青翠欲滴的含义,雨水不断的落在高处的枝芽上,随着茎叶的曲线向低处滑去,看似纤弱的草儿,就这么靠着枝叶的柔性躲过了这大雨的摧残,女孩想使点坏心思,多捧些水来,看它还能经受得住更高的密度的击打。刚一转身向积水处取水,就想起上次贪玩,就着雨水捏泥巴,起了莫名的疙瘩,奶奶说流水不腐,水积住后便成了坏水,不易碰得。想想也是,要是一个满面胡茬,有着奇异脚气的男人经过这一滩水,那么这水……想到这里竟有点怜惜自己的手来。 今日也就作罢,且饶了这一丛草儿。
站起身来看高处的花,身后突然飞蹦出一只鸟来,乌黑的身体倒有着灰色的尾巴,扯着极为高昂的嗓音,飞过女孩的头顶。从她的叫声中听到了几分不符合初夏的凄厉,我想定是这任性的大雨,夺了她辛苦建造的家。雨却没有丝毫的怜惜,自顾自的飘洒,眼前氤氲着朦胧的水气。
再往前走,不知是路左还是河右的人家种的油菜花,开得正盛,仗着天时胜了晚秋的银杏叶。银杏似乎感受到了挫败,身姿也不似从前挺拔。旁边的樱桃树见此却是笑开了花,还不忘倚老卖老的说道着:年轻人就是这般争强好胜,不如得过且过,乐得自在。河旁的老水井,突然开了腔:你这小樱桃,自己当年拼了命的生长,超越了同根的两兄弟,才留的你长得如此烂漫。樱桃树像是被揭了老底般得羞愧。看她这般尴尬,女孩给她解了围:哎呀呀,小樱桃你也是植物里的唐太宗呀,别难过,要知道兼听则明。樱桃刚想追问,唐太宗是谁,女孩只奔着鸡棚走去。 硕大的雨棚下养了数不清的小鸡,这些小鸡的命运似乎不是大好,禽流感刚过,又赶上了大雨,上次大雨的时候,小鸡吓得乱跑,造成严重的踩踏事件,不少鸡生到此终结。 女孩似乎又看到那个大眼睛男人的泪水,和男人老婆哭天抢地的情景。可惜天不由人,但愿鸡们安好。
再往前走路的两旁是高大的白杨树,这就是阿梦春天流鼻涕的元凶。不久前,阿梦哭着对女孩说不要再去上学了,班里那个恶霸笑话到上了二年级还留鼻涕,说她是个邋遢鬼。阿梦在我们中是出了名的爱干净,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冤枉,怎么都不愿再去上学。他说的那个恶霸,女孩是了解一些的。幼儿园时老师看他别于一般孩童的高大,任命他为班长。他却拿着鸡毛当令箭,把班级看成是他的天下。多半琼瑶剧荼毒了他本就不多的脑细胞,他将同他玩的好的孩子,封为格格,阿哥。长得比较好看的是他的妃子,而像女孩这样同他关系不好,又长得丑的就只能是宫女。难过的是全班三十多个孩子只有女孩一个宫女。后来想想我多半是丑到他了,才让他予我以殊荣。
一次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谈话,这个霸王竟然扒着门缝听,女孩脾气上来,只当是没有看到他放在门处的手,狠狠的关上。只听外边哇的一声,哭喊开了。 当然也可能真的吓到了他了,上课的时候,班上传来一阵特殊的味道,是的大恶霸拉裤子了……热闹开了。我同阿梦说,你别怕他,也就是个纸老虎。伏在耳边对阿梦说了个秘诀。阿梦依然委屈道,我试试吧……几日后,阿梦过来找我,告诉我秘诀奇效。那日我向阿梦说,下回他再嘲笑你,你就走到他面前,轻声地说,我6岁的时候,可没拉裤子。这句话像是抓住了小霸王的命脉。不敢再招惹阿梦了。 我想纵使蛮横如他那般都有软肋,一日我也要找到你这大白杨的七寸,不得再欺负我家阿梦。
杨树的前头是个小桥,女孩不敢再往前走,汛期时分,河水漫上再覆下,难免会有爬行动物停留在小桥上,女孩只看到一次,便慌忙得跑回家去,没出息如彼时的阿梦般,死活不愿上学去, 奶奶也只好半哄半依着女孩。
相比于成年人,或是青年人,小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说不都会唤起大人的怜惜。而女孩才明白过来自己早就不是可以任性如梅时雨般尽情倾洒的孩童,再也没有纵容女孩放肆的老者。
沉舟侧畔千帆过,终会沉,病树前头万木出,病难违。
唯愿自己真能超脱于五行之外,如蔡澜先生所述:别怪年轻人无知,也不嫌老者固执,一切静观自得,得个笑字。望静是真静,笑也是真乐,才不负人生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