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农历八月廿六时节,天鉴湖旁,夕阳鸟外,一我一伞,踏石子而来。腿前,蚊子与蠛蠓齐飞;脚下,蚂蚁与湿虫共爬。头上,斜日与秋蒲同老;身旁,蒲毛与落英共飘……
我想着1115年的农历六月初四那天,山中僻路,日色当午,杨志和十一个军汉,两个虞候,还有一个谢老都管,奔上黄泥冈来。施公用一段韵文和十一个字描画出热极之苦:
热气蒸人,嚣尘扑面。万里乾坤如甑,一轮火伞当天。四野无云,风穾穾波翻海沸;千山灼焰,必剥剥石烈灰飞。空中鸟雀命将休,倒攧入树林深处;水底鱼龙鳞角脱,直钻入泥土窖里。直教石虎喘无休,便是铁人须汗落。
后面还有十一个字:那石头上热了,脚疼,走不得。山边茅草,乱丝丝攒遍地刀枪;满地石头,碜可可睡两行虎豹。那十一个军汉,每人挑着百十斤的金银担子,踩着灼人的石头,被杨志动不动老大藤条打来,逼赶要行,已经行了二十来日。
一行共是十五人,五月半天气出发,要取蔡太师六月十五日生辰,三伏内只得在山中僻路里行。当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岖小径,南山北岭。杨志监着十一个军汉,约行了二十馀里路程,前面就是黄泥冈。众人看这冈子时:顶上万株绿树,根头一派黄沙。那十四人都去松阴树下睡倒了。
杨志说道:“苦也!这里是甚么去处,你们却在这里歇凉!起来,快走!”众军汉道:“你便剁做我七八段,其实去不得了。”杨志拿起藤条,劈头劈脑打去。打得这个起来,那个睡倒,杨志无可奈何。这时候,杨提辖终于好好说话了,之前杨志精神状态暴戾、人际关系捉急,说两个虞候:“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 “你两个好不晓事!”大骂军健:“你们省得甚么!”
杨志解释道:“都管,你不知,这里正是强人出没的去处,地名叫做黄泥冈。闲常太平时节,白日里兀自出来劫人,休道是这般光景,谁敢在这里停脚!”老都管道:“权且教他们众人歇一歇,略过日中行如何?”杨志道:“你也没分晓了,如何使得!这里下冈子去,兀自有七八里没人家。甚么去处,敢在此歇凉!”老都管道:“我自坐一坐了走,你自去赶他众人先走。”杨志拿着藤条喝道:“一个不走的,吃俺二十棍。”
众军汉一齐叫将起来。数内一个分说道:“提辖,我们挑着百十斤担子,须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端的不把人当人!便是留守相公自来监押时,也容我们说一句。你好不知疼痒,只顾逞办!”杨志骂道:“这畜生不呕死俺,只是打便了。”拿起藤条,劈脸便打去。
不知是黄泥冈上太热,还是杨提辖太暴戾,二十天来忍他、耐他、恼他、只不作声的谢老都管,亮出了尖牙,露出了实相,喝骂杨志,口舌恶极:“不是我口浅,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个提辖,比得草芥子大小的官职,直得恁地逞能......”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我觉得,谢老都管并没有金圣叹批评的那么不善良,他只是太热了。杨志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善良,他也只是太燥了......
比如我,我在900年后的中秋时节,来天鉴湖看我的梦中情草——秋蒲,因为露草黏鞋,飞蚊扑脸,我被叮几个包而气炸,献几口血而悔来……
注:原创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