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城市是块盆地——太原盆地,在盆地中又有许多山沟,儿时的家就在沟里,有一座桥洞与外界相连,桥洞上面跑火车,桥洞下面走行人。
桥洞为单孔拱形建筑,上面的弧线自然流畅,口阔五、六米,深约八、九米,在里面大声喊,是有回声的,小孩子都爱到那里去喊,至于喊些什么,谁也听不明白,大约发声的人也不明所以,只是扯足了力气,以便在众声中独立。
由于年久失修,洞里常年积水,大人们多沿着斜坡,翻过火车道,从另一侧下坡过洞,小孩子却喜欢在洞里玩水,桥洞距百货商店五、六十米,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父母决不允许我独自一人到桥洞外面去,这是大忌!
桥洞在西,向东,离我们家更远的地方是山里,那里有马车,赶车的经常路过我们厂门口,扒马车是最让我们兴奋的游戏,普通的马车是一匹马套一辆木头推车,这往往是送菜、拉煤或运烧土的,非不得已,我们是不扒的,这种车满身泥垢,有时还沥沥啦啦往下淌黑水,看到如此不成器的车子过来,男孩就朝它扔石子,石子不幸落在马身上,马会一颤,挣一下缰绳,有这样的表现,男孩子就拍手大笑。
两匹马套的车多是拉砖的车,因为山上有个砖厂,这样的车下来,小孩子就像过年一样,争着往上扒,砖车大,两马走着又精神,赶车的也得意,并不撵我们,鞭子在空中甩个响儿,专招呼乘客一般,我爱坐砖车,连车上的红砖屑也喜欢,捡两块回去就能在地上画画儿。
坐砖车最大的目的是过桥洞,快到桥洞时,小孩子就你捅捅我,我搡搡你,相互提醒,要大叫了,看吧,一车的小孩儿齐声高喊“啊——”、“呀——”、“呜——”没有节奏,没有变化,就一个腔调,三声过后,马车出洞,大的男孩儿会随马车到洞外兜一圈,我就跟头把式地往下跳,也不管地上有没有积水,必须快快下来,绝不能越雷池一步,外面是一个我不知道的、不被允许进入的世界。
山上来的马车令我们兴奋,山上来的洪水更让我们抓狂,每当下暴雨的时候,山上的水会顺着马路奔腾而至,浊浪滔滔,厂门前的马路变成一条大河,并迅速与路边排水沟里的积水“同流合污”,翻滚着涌向桥洞,犹如尼罗河水定期泛滥,“尼罗河”暴涨的时候,父亲不许我出门,总要待水小一点了,我才被恩准穿上小凉鞋“蹚浑水”,水过小腿,又刺又痒,好多小孩子在水里玩,运气好的能捉到蝌蚪,运气差的,能捞两根枯枝败叶,溯洄从之,江流宛转,绕膝环足,宛若水中央,伸展双臂,这样的止静很容易被打破,我的双耳始终警觉,盼着听到“鞋子冲跑了——”、“有人跌水里了——”,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肆无忌惮地“泅水”了,为了那鞋子、那蝌蚪、那故意泡在水里的伙伴,跑着、跳着、笑着、闹着……
《桥里 洞外》是晓今自传体散文集,是对童年生活的回溯,如果在我的文字里,你能找到相似的成长经历,便是我最大的奖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