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几年前,农村过年写对联,横幅,牌位会拿着纸墨去找村里学识比较好的人手写。贴好后家人站远点一起赏字好像也是比较愉悦的时候。
大人借机可以敲出小孩子识得几个字,也可以似是而非的解释一番那些“福禄地,富贵家”式样的对仗。大人式的威仪。
大概过完元宵节了,某次偶然在一处旮旯角落翻出过年剩下的墨汁,一支半秃的粗毛笔。
——还有报纸。同样是剩下的,过期了,又崭新的报纸,它们曾在春节期间用来包裹春节油炸酥肉鱼块,或垫在筛子上用来显得食物白白的很干净的样子。我亲眼见饺子皮上,拓印出报纸上的铅字。
剩下的墨,旧报纸,我大概一时想起了电视上的某些画面,觉得是好组合。
趴在长椅上横七竖八的写毛笔字。当时并不知道有“写意”这种概念,体会,或者那种丑陋的也并不自知的,怡然自旷,不知时日的状态。
母亲路过,“那报纸干干净净的,乱画了不可惜了吗!”
在院子里读一本书,拖延了半个月才终于拿起,懒懒散散跳读。
晒太阳。因为树荫阳光下刺眼,还戴了墨镜。头顶的榆树虫蛀的腐坏汁液会啪的一声砸在防风衣的右肩上,烈日朗朗,汁液清亮,相当诡异。在家也不忘矫情的穿防风衣防晒,包括手里的kindle,起码会有短时间的像是周末度假阅读。
何以消永日?
书的前言部分,回忆涪陵的人文,地貌,故事。作为旁观者和参与者,提到北京小村三岔或浙江丽水。作者说,像是他的故乡。这些句子让我想到北京北三环的的元代遗址护城河,或者五环六环之间的一个叫马泉营的地方。
在三年的涪陵生活后,他急于写出那里的生活。同时想回到中国,做一名驻华记者,不间断的收到《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时代周刊》《新闻周刊》的回绝函。
“我已年满二十九岁,怀揣两张大学文凭,但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工作。”
我想到了现在卧室里的桌子也是十几岁就开始用的。周围的故事,人情我并没有耐心去听过,因为那些实在琐碎乏味。我也是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了。
这时母亲路过我身边,不知是第二次还是第几次,说:
“别看了,看那些有什么用。”
他的老师,约翰·迈克菲在邮件中回复他:“涪陵就是故事本身。涪陵是一本书。我觉得你应该定下心来写一本书,刻不容缓,要么从这个暑假开始,要么等你的两年服务期一结束就开始,就写你自己的故事……只需要以书信的形式写上六七万字,就会是一本有意思的书。”
这真是一位好老师。因为我也相信,有些时候,拥积在心里的故事和感触,换个环境,给出足够的时间,可以淡忘,疏懒去描述,心里还会暗暗自护的想,写出来是费神的再难受一次。挨过了激烈的想要表达寻找出口的时期,或许内里已经自愈了呢。对吗?
大概隔了几分钟,母亲再次路过我的旁边。
“看那些有啥用,地上的韭菜给摘摘。”
就回过神来了。刚才脑子里联想到的“单读”,约翰·迈克菲在写作课上曾给学生的幽默批语,所有的讯息闭环衔接过渡,崩然中断。
彼时那个快三十岁的年轻人一面接受回绝函一面在诉诸三年涪陵生活的腹稿。那写完的沮丧感,自我否定,那些感受。
那些所有的感受,都被唤走了。
当然,地上的菜我也没有去摘,只是起身记下这些。
想想还是相当生机,务实与活泼的。
《江城》 原作名:River Town 作者彼得·海斯勒(Peter Hessler),中文名何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