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外面死一般沉寂,连虫鸣都没有,月光像牛奶一样泼在窗台上。
诗人坐在窗前,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只照亮半米左右的一个圈,屋里的其它地方仍然黑洞洞地一片,隐约可以看到墙上挂着一幅人像。
诗人刚刚完成一首十四行诗,墨迹还没有干,墨迹因为黝黑而反射出明亮的光,他盯着窗外沉思。
他觉得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诗人来到山里已经整整三年了,每天读书、写字和散步。他熟悉小屋周边每一棵大树的纹理,记得住每一朵小花盛开的时节,听得出每一声新来的鸟儿的叫声。
诗人觉得他的使命完成了,他像一个盗火者来到人间,他是天意的转译者,他写了太多不应该让人类看到的句子,虽然绝大多数没有人能听得懂。上帝使他前行的路越来越窄了,尽头只剩下了死一个选择。
诗人并不惧怕这个选择,反而很向往另外一个世界,诗人认为没有经历过死,所有对生的解读都是一种臆想。
诗人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像天使一样没有肚脐,这并不代表诗人是无情的人,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所以他就沉默着,像一棵孤独的槐树,独自开着花。
诗人用力地吸了一口从窗外飘进来的黑夜清凉的味道,然后转过头盯着墙上的照片,他的眼中是一张年轻女人的相片,诗人说:你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你给我的比我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还要多,可是我还是要离开,因为我离开的结果一定会比我留下来的结果要好的多。
诗人说,我们应该有一个孩子的,但诗人自己还是一个孩子,他也不知道如何与这个世界妥协,这样是无法把孩子养大的。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使命都可以被延续下去,但诗人的使命无法被延续,在一个不是上帝就是魔鬼的世界,诗人没有自己的位置。
诗人没有为自己掘好坟墓,这是一片没有人来的森林,就像一处没有人打扰的墓地。
诗人拿起墨水瓶一饮而尽,诗人的墨水因为掺有巨毒而一直黑的发亮,诗人的句子是有毒的,今天,他的有毒的句子终于写完了。
诗人死了,脸挨着桌子,朝向那张相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