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朋友看完了董子健和李梦主演的《少年巴比伦》。去的路上一直在找自己最后一门不会挂科的据点,微小到我把考试信息全填完了,看电影的时候则完全把这回事给忘了。灯光骤然熄灭,另一个世界就缓缓落成,我从肉身里飘出来,看光影交织里的悲欢起落。我认为电影只分两种,一种是你不时掏手机出来估算电影剩下的时长,另一种是观影时灵肉时合时离的电影。我对于一部电影运用到的技法并不关心也也不懂,比如说《路边野餐》里那个超高难度的四十分钟的长镜头,我随主人公一路颠簸和穿梭,根本无暇顾及技术层面的东西。我接收到了创作者想表达的情感,够了。我关心的是电影里的“人”,技法只是让这人走近你心坎里的一段小路,对于一般的影迷来说,不必知道路牌的名字。
电影《少年巴比伦》有原著,同名,作者是路内,是他系列作品“追随三部曲”当中的一部,这套系列作品一共有三部作品。我曾经不止一次向周围的人推荐他的这套作品,在我已有的阅读范围里,这是我读过的最好的关于青春和爱情的小说。小说写的元气淋漓,作者并没有用到繁复的结构和艰涩的技法,结实地娓娓道来这个故事,关于追随、关于生命的虚无和可追随、关于时代和个人的血肉牵连。非常值得期待的一位作家。电影的时代背景是中国的八九十年代,国营工厂和企业喘息连连,竞争力下降、效益衰退、环境越来越恶化、大批工人眼看自己的铁饭碗爬出一道道裂缝去却无能为力。现实状况的困窘会让人更加依赖自己的精神层面,可物质决定意识,岂有完卵?于是便纷纷坠入虚无和犬儒的境地了。电影讲了一个爱情故事,路小路因为在逃难人群里逆行的白蓝一眼,就深深地爱上了她,白蓝是那群人衣服最有色彩的一个人,和名字很搭,还长地好看,你说能不击中人吗?她是密林里射出的一只林中响箭,啪嗒一声,路小路把人头奉上,装在反应釜里。路小路后来做了很多事情去在她面前证明自己和示爱,一开始我觉得这不是爱情,因为在主人公大段的诗意的独白里,他多次表达了他今年二十岁却无比清楚的感觉到人世的虚无、禁锢和无处可去。这时白蓝出现了,身上散发香甜味,摇下的都是落英,遮盖掉了万物腐败的的风貌,说是救命稻草也不为过,有一个词叫未老先衰,这是很多人的常态。衰老是什么?衰老是我兜里有足够的钱,进了超市,却买了一瓶矿泉水,这是我现在对衰老的理解。我并不凄惶,谁不喝水呢?随着剧情的推进,我明白路小路是爱白蓝的,是那种要把你塞进身体里的爱。路小路对白蓝的爱中间有一个转换的过程,缓慢而坚定,有成长的附丽和失落在里面。它不单单讲一个衰败年代不时发出哀嚎的爱情故事,它还直面了爱情的可能性和人如何在其中面对自己和成长的问题。特别想讲的一点是少年的义气,路小路是一个义气的人,最明显的是他对拜把子兄弟李光南的仗义,李光南的女朋友小噘嘴被人非礼,路小路挺身而出暴打流氓,但最后耽误了他去送行白蓝。白蓝给他留下了一顶帽子,影片的结尾路小路戴上了这顶帽子,念出最后的独白,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尾。少年最讲的就是义气,对自己选择的捍守是义气,对心上人的笃诚是义气、不知道自己可能是谁而拥护正义女神是义气、勇敢回应内心的声音也是义气,来,你们也想几个接下去。
再讲讲这部电影的改编,我认为没有达到我心里的标准。我的标准就是用电影语言顾及到文字没有找到的角落,当然有我太爱原著的原因。工厂生活是塑造主人公性格的土壤,工厂是爱情发生的场所,是那个大时代环境里发热的废墟,因此对于整个电影世界观的搭建极其重要。但导演的取舍侧重点有偏误,净讲一些笑料了,不是说不能讲,但明显和后面的故事走向有脱节,和那大段带有腐败香甜味、诗意、孤独感的心里独白相违和。用有限而有效的电影画面去勾勒时代风貌,创作者做地很好,但是和生活其中的人共振并不强烈,沦为了布景,而它原来是背景。
我对这部电影还是很喜欢。木心先生有诗云,“神庙坍塌了仍是神庙”,道理相同,何况这部电影的完成度还挺高的。推荐去看。
歌刚好放到周云蓬的《不会说话的爱情》,我尤其钟爱这一段,"你去你的未来,我去我的未来,我们只能在彼此的梦境里虚幻地徘徊。徘徊在你的未来,徘徊在我的未来,徘徊在水里火里汤里冒着热气期待。期待更美的人到来,期待更好的人到来,期待我们的灵魂躯体重新回来。聊作这篇絮叨的结尾。
保持期待,迎着虚空而上,爱情这门学问不会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