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在中国文化中意味深长:既是“宜长于久”的恒久,也是“九九归一”的终极。阳盛的极致即是衰落。处于寒露节气中的重阳节,正值万物冬藏之前最绚烂的一天,重阳前后,鸿雁南飞、菊有黄华,在盛极一时的光景里,承载了人们朴素的隐忧与夙愿:避恶禳灾祈福。
在古代,人们庆重阳节的必然动作是登高,必要陪伴是菊与酒。古代文人的重阳节还要加上重要的一项:吟诗。李白曾写《九月十日即事》:“昨日登高罢,今朝更举觞。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登高、饮酒、赏菊都在这短短一首诗里了。中国人崇尚天人合一,仰慕名山大川,重阳登高必然会“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
九九正值凉风乍起,天地始肃,万物自喧嚣里渐渐收声,秋上心头成为“愁”,人们仰望宇宙之辽阔,俯视生命之无常,正是感慨“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人”“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之时。
菊则因是“古今隐逸诗人之宗”陶渊明的心爱之物而成为隐居生活的代名词。“陶菊”作为一种隐逸清简的文化品格,逐渐与重阳文化融为一体;酒更是毋庸赘述,重阳节必要“但将酩酊酬佳节”:李清照吟“东篱把酒黄昏后”诉愁,杜甫以“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感慨物换星移又一秋、珍惜眼前看花人的重阳情怀。
我们的祖先正是这样,在登高、啸咏、饮酒、赏菊、宴客的日常节庆动作中,将生命感悟、家国情怀、宇宙观感氤氲于心胸,诉诸笔墨,造就了灿若星河的文学艺术。进入现代社会,我们的生活逐渐远离土地,与自然的沟通之径日趋淡漠,对春华秋实、天时地利渐渐失去了敏锐的知觉,对节气、节庆习俗等等属于传统中国的文明知之甚少。
重阳节的核心元素于今似乎失去了现实意义:从公寓高层俯瞰大地的体验天天都有,密密麻麻的城市森林却让人丧失了“天人合一”的想象力。
然而,传统文化与当今日常生活并非隔绝。秋高气爽之时,人们心头涌起的依然是挥之不去的“遍插茱萸少一人”,那是流淌在血脉里的文化基因。刚刚结束的每年一度的“黄金周”,也与古时寒露节气中人们会外出活动、享受一年中最后繁华的习俗遥相呼应。
其实,重阳节里很多传统的文化血脉在社会和个体身心的暗处依旧涓涓流动,只是大多数人并未唤醒自身去体会、去参悟、去歌哭的文化自觉。风物长宜放眼量,我们不仅要向前方眺望,更需向历史深处回望和致敬。如果我们口口声声念叨着的、期冀得以发扬光大的传统文化,若不以中国大地上发生的一切为出发点、为根基、为宝库,永远不可能有真正枝繁叶茂的丰收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