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
正在午睡的阿黄嗅到肉腥味,登时从窝里蹦起来,朝暮色中那熟悉的人影冲去。
“啧啧,狗鼻子!”老刘腿间被猛地一撞。
阿黄上蹿下跳,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老刘手里的几包东西,爪子在老刘大腿上扒拉,嘴里发出急切的“嘤嘤”声。老刘双手举高,宠溺道:“小东西,放心吧,少不了你的!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骨头。走吧,回家去。”
阿黄听得懂人话,放下前爪,如膏药一样紧紧贴着老刘前行,几次差点将老刘绊倒。
沿着小路走一段,再从石阶走下去,就到了老刘和阿黄住的地方,南村的东水桥底下。水泥地和桥面底部、桥台构成的住处,遮雨通风,面前还有一条清水河流缓缓淌过。
老刘早前寻到这里,瞧见四周荒野,桥下幽静,还文绉绉地感慨过:“就算是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他把这十平米的地方规划成“二居室”,左边放置一张行军床、缺了一半的衣柜和一张折叠桌,作为起居室;右边整齐摆放着几只大纸箱,还有一个废弃货架,作为仓库,专门存放一些零七碎八的废品。
搬出凳子,摆好碗筷,老刘将塑料袋解开,里头是一斤半切好了的猪头肉。他又解开另一个袋子,肉铺老板送的一根白净无肉的大棒骨,他扔给阿黄,“给,吃去吧!”
“呜呜~”阿黄伏在他脚边,埋头苦战。
每个月吃上肉的日子屈指可数,为了这难得的日子,老刘还咬牙买了瓶二锅头。一杯烈酒下肚,老刘眼睛温热起来,丽春的笑脸和其他人的冷眼轮番浮现,让他的心一阵暖一阵寒。
“等我中了奖,一定叫你们后悔!”他恨恨地又灌下半杯酒,幻想那些人在他面前谄笑讨好的情形,嘴角不自觉地得意上扬。
南村人只当他是个笑话,谁也不相信他的那套独家算法能中奖,连五岁小孩都不屑,“破烂刘能中奖?那我还能上天呢。”
牛皮吹上天。
老师们却是感激他的,因为只要一提到他,成绩再差的学生都恨不得多做几道题。
“考上大专有什么用?破烂刘大专毕业,现在做什么?捡垃圾!你们不努力,以后连他都比不上,垃圾都没得捡!”
学生们唯恐自己变成另一个“破烂X”,纷纷勤学起来,一连三年,南村的升学率都提高不少。
一开始人们不明白十年前有着大专学历的老刘为何堕落至此,但在老刘逢人便宣传自己研究的彩票算法之后,人们终于意识到此人的“不正常”,于是默契地远离他。
只有丽春热切如初,不拿白眼看他,甚至还时不时关心他。
“你要为自己打算啊,老刘。”
瞧,她说话的语气简直像他的亲人,只有亲人才会考虑他的日后。老刘把这种特别的关心视作暧昧,他数年来灰暗苦涩的人生终于多了一丝甜蜜。
酒还剩小半瓶的时候,天色暗下来。老刘把余下的肉搁在衣柜顶,然后身子一歪,滚到床上。他痴痴发笑,嘴里吐着酒气,向空气念了好几遍,“等我中了奖,一定对丽春好。”
老刘的承诺很快就兑现了,他中了100万,买了大房子,丽春在他怀里崇拜地望着他。就在他的老脸快要贴到丽春白嫩的面颊时,一股尿意将他憋醒。
“靠!差一点就要……”
亲上了哩。
再闭上眼都无法续梦,试了好几次后,老刘放弃,懊恼地坐起来,直怪自己饮酒太多。可转念一想,要不是喝了酒,他也不敢做这样大胆的梦。
老刘借着淡淡的月光,走到“洗手间”——不远处的河边草丛,脱裤子方便。
入夜的冷风将他的醉意拂去大半,他看着洒满月光的河面,回味起方才梦里与丽春的亲密接触,她温热的呼吸犹在耳畔,还有那股清香……他羞耻而愉悦地低笑出声。
解决完,又站了一会儿,忽然老刘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来。往常他每每方便,阿黄一定从狗窝里爬起来,摇尾跟随。眼下脚边却不见那团黄色,他回望一眼,破布条堆成的狗窝里空无一物,“二居室”的角角落落也没有狗的身影。
“阿黄?阿黄!阿黄!”老刘慌忙唤它,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嘹亮,隐隐还听得到回声。
“哼嗯哼嗯……”低低的回应终于从上方传来。
老刘三两步跑上岸边小路,那伏在草里眼中含光的小东西不是阿黄又是谁?阿黄失而复得,老刘心中激动,稍稍定了神,一转头又吓了一大跳。
另一边的草里还卧着一个人!
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头发炸成一朵蘑菇云,稚气未脱的脸此时挂着熟睡的香甜,瞧着十来岁的样子。
老刘痛心地横了阿黄一眼,暗骂道,白养了你几个月,怎么连外人闯入都不知道报警?阿黄则张大狗嘴,将脸转到另一边,然后舒服地趴下。
老刘打量了小乞丐一会儿,决定把他叫醒问个明白。老刘动作粗鲁地摇晃他的肩膀,大手稍稍用力地在他小脸上扇了几下。
“嗝~”
小乞丐打了个嗝,喷出酒气,眼皮刚开一条缝就又睡过去了。
老刘再定眼一看,小乞丐脚边倒着空酒瓶子,正是他晚饭没喝完的那瓶,而那坨余下的猪头肉,现在也只剩光秃秃的塑料袋,被小乞丐压在腿下。
怎么才能叫醒一个喝醉了的小偷呢?
小偷难防,更难防的是家贼。阿黄与这小子里外勾搭,共同分食了老刘的好酒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