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的年份,我都是跟着爸爸去旧街的。印象中,我的花朝节好像是从1970年开始的,之前肯定也去过,只是没有印象,之所以记得70年这一年的花朝节,那是有一个非常特别的理由。1969年的一场滔天洪水把我们居住了六百多年的祖居地冲刷得无影无踪,父母提前把我送到外婆家,我一点也不喜欢外婆,她嫌弃我,我想哥哥带我出去玩。此时的哥哥被爸爸送到朋友家寄养,淘气而不安分的哥哥总是趁着别人不注意偷着跑回来,站在水边,偶尔也打捞起一些物品,但因为小,加上家庭出身不好,哥哥冒着生命危险打捞起来的物品被隔壁村的人恶狠狠地拿走了。爸爸看到哥哥在别人家呆不住,就接了回来,交给他球鞋、钓鱼竿等几件东西,让他在走马岗上守着,那个地方是我们家将要搭棚子的。哥哥仍然呆不住,偷着跑去水边玩,结果,水边捞起来的东西被人抢走,自己守着的东西被人偷走。好在爸妈不是那么严厉的人,只要孩子没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70年的花朝节并不因为我们住在棚子里不来,而我们村的人更是因为要恢复农耕生产,所以迫切期待花朝节的到来,就是这样的心境,爸爸带着我站到了旧街那条河边。小河两岸照例是人山人海,清亮的河水仍是不紧不慢地流动,偶尔几尾小鱼堂而皇之地摇头晃脑。爸爸带着我,专门往农资产品那里去,斗笠、蓑衣、掀捧扬叉等。忽然一个人在我面前经过,可能也是要买东西,所以就停了下来,我就盯着这个人手里的钓鱼竿,也不知道是乍回事,我就认定这根钓鱼竿是我哥哥守着但被人偷走的那一根。我使劲儿拉着爸爸不让他买东西,指给他看那根竿子。爸爸最初不以为然,但为了安抚我,装模作样地去找那人说话。那时候的人防备心还不是那么重,附近的十里八乡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所以有人主动搭话,私下里多以为是哪家的亲戚。爸爸提出看一下他手里的钓鱼竿,那人很爽快地递了过来,爸爸拿在手里看了一下,问他这根竿子的来历,那人说是买来的。爸爸笑了笑,把竿子递过去,但还是说了一句,这根竿子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只不过去年被人拿走了。那人不自然地看了我们一眼,接过竿子就走了。
我们家的钓鱼竿很多,但都是爸爸亲手制作的。爸爸制作钓鱼竿非常认真,从头到尾每个竹节都不放过,他有一套专门的工具,除了钓线不能自己制作外,其他的他都能处理好。我之所以能一眼认出那根竿子是我家的,就是因为我太熟悉爸爸制作的过程了,每次爸爸拿出工具烟熏火燎竹竿时,我在一边眼都不眨地盯着看。而爸爸那么肯定地说,不仅是因为自己亲手制作的物品,更因为竿子的底部有爸爸镶上去的铜顶针箍。
毫无疑问,这一年的花朝节,爸爸买回来了许多东西,毕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