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立夏,午后的空气逐渐发热,变得稀薄而甜腻;天空比往日蓝了深了许多,偶尔看得见一丝百无聊赖的白云漂浮在楼顶,转瞬也不见了。
这是我度过的第二十三个夏天,但我完全不记得第二十二、第二十一、二十个夏天是如何的境况,印象中的夏天,随着我的成长而逐渐远去了。
小时候,家里住的房子带院子,有前院,还有后院。前院宽敞,在进出必经的地方,养了条大狗看着门。狗的名字很洋气,叫哈利,可从没听人喊过,我们都叫它狗狗,每次出门撒野,我就站在家门口“狗狗”、“狗狗”的喊,过不久就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姿出现在门外的路上,喊它哈利时,却丝毫没有回应。后院种着李子树,葡萄树,还有一大片草莓,至于种过什么菜,我完全不记得。
夏日午睡的时间很容易过长,最后总是被窗外喜鹊之类的鸟叫声吵醒,睁开眼睛,望见正对后院的窗户上叶影斑斑,葡萄树茂密而翠绿,枝枝叶叶中透进来一缕缕金黄的阳光。窗纱上趴着躲太阳的小虫,细细的脚紧紧抓着窗纱的线,呆呆的放空自己。我也随之呆了起来,静静地回味刚才的梦,这时候要打个哈欠,才能够正式结束午睡的仪式。
夏天的雨也比别的季节更爽朗。一片巨大的,铺天盖地的云呼呼啦啦的由别处迁徙过来,停住了,噼里啪啦的雨滴落下,把一切都打湿,树上的叶子,窗外的泥土,屋顶与房檐。这时的葡萄叶依然沙沙的互相碰撞着,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窗纱上依然有小虫,我知道它们是来躲雨的。
妈妈是老师。我还在幼儿园时,每天放学要去小学等妈妈下班,然后妈妈会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家。那时的小学校园门口有一个池塘,一到夏天的雨后,水面就会涨起来,学前班的小男孩可以蹲在岸边用手摸到水面。那些在池塘里忽隐忽现的小鱼和蝌蚪,是最吸引我的东西。好不容易挨到幼儿园放学,妈妈把我接到她的办公室等她下班,我就在妈妈的办公室搜寻那些被她“没收”的宝贝。不一会,在窗台上发现一个棕色的半透明的小瓶子,我拿着小瓶子偷偷溜出办公室,蹦蹦跳跳的跑到池塘边上准备“干件大事”,正好有几个志同道合的男孩蹲在塘沿上,把手伸得长长的,将手里的小罐子放进水里抓蝌蚪。我早就有这个大胆的想法,便也跟他们一起蹲着,伸长胳膊想把小瓶子按进水里。伸啊伸,就快要碰到水面了,这时看到一群蝌蚪从水下游上来,我眼疾手快,小瓶子迅速被我按进水里,正好迎着小蝌蚪前进的方向……但是我没有抓到蝌蚪,因为胳膊太短,我伸的又太过努力,正好一头栽进了水里。同时,不知是谁在岸上喊了一声“快跑!”这几位“道友”便撒丫子不见了。我哪会游泳,便一手拼命去抓岸边的狗尾巴草,一手抠着岸边的稀泥,挣扎着爬了上去,低头看看手里的小瓶子,还在。身上的水还在稀里哗啦的往下流,稀稀拉拉的头发湿呼呼的贴在脑门上,我颤抖着往学校跑,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哭,迎面正赶上小学生们放学,看到我都是一脸惊恐。回到办公室看到妈妈,妈妈吃惊的看着我问我去哪了,怎么成这样了,一边找来干毛巾给我擦着头发和身上,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着刚才的遭遇,顺便委屈的说:“我还没抓上蝌蚪!”妈妈接过瓶子朝里看了看:“里面有一只呢!你看!”我仔细一看,一只黑亮黑亮的小蝌蚪,正在瓶底游着。
记忆时钟的残酷在于守恒,当我们拥有的时光越来越多时,我们失去的时光也越来越多。随着年岁渐长,时间仿佛跟着被稀释,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记忆时钟加剧了过往时空的拉伸,越久以前的事情记忆越是清晰,越近的事情反而记不清楚。
那些更遥远的日子只因它的不可望其项背而愈发显得弥足珍贵,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