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早上和室友去食堂吃早饭,买了食堂一直在卖的胡辣汤。其实看到卖相的时候,我和室友就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喝了第一口之后,我们很有默契的笑了起来,因为学校食堂的胡辣汤无论是卖相还是口感都像是海带鸡蛋汤,和我印象中的胡辣汤差别实在是有点大。
胡辣汤是河南很有名的小吃。但我没有去过河南,因此我印象中的胡辣汤只是自己家里做的胡辣汤,虽然可能和外面的口味不一样,但是实在是我童年里难以忘怀的美味。
我们家做胡辣汤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也就相当于一年只能喝到一次,这对于我这个吃货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残忍。因此每年除夕的晚上,父亲做胡辣汤的时候便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每年过年时,奶奶总是会炖一锅鸡汤。然而大家都嫌鸡汤油太大了,一大锅汤根本喝不了多少。因此这一大锅鸡汤,以及汤里的鸡肉变成了做胡辣汤上好的食材。每年除夕,吃完年夜饭,父亲便会捋起袖子开始为全家人准备守夜的夜宵了。先将汤里的鸡肉捞出来,剔除骨头,再将皮和肉切成细细的丝状。接着将买好的千张,火腿肠,酱油干切成丝状,然后将鸡汤加热,加入淀粉不断搅拌,防止淀粉在汤里凝成疙瘩,影响口感。然后放入切好的鸡肉,千张,火腿肠,酱油干,在佐以海带丝,黄花菜和木耳,最后再打上一个鸡蛋,放入适量的剁鲜椒,一锅香气浓郁,色泽诱人的胡辣汤便做好了。
父亲每次做胡辣汤的时候,我总是会在旁边像是个高兴的小蜜蜂一样围着父亲乱转。一边看父亲处理着各种食材,一边默默的咽几口口水。厨房的白炽灯发出柔和的光,远远近近断断续续的传来鞭炮的声音,客厅里有着爷爷奶奶与妈妈婶婶搓着麻将的码牌声。卧室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主持人在祝海外侨胞们新年快乐了。窗户外的院子里,叔叔带着弟弟在放烟花,各式各样的烟花,叫的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在被点燃之后,发出嗞嗞的响声,绽放出耀眼绚烂的光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火药的气息。偶尔有人家放那种很大的烟花,便会引得各家的孩子围在院子里,看着那一方小小的天空时不时的发出惊叹的叫声。
全部食材都下入锅里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的等待了。每次这个时候,父亲便会端过一个小板凳,点上一只烟,坐在炉子前。那是家里还没有煤气灶,还是用的普通的煤炉,必须要自己看着火,不然这种汤类及其容易糊锅底。父亲便耐着性子坐在炉子前面,看着装满食材的锅里慢慢溢出香气。父亲无聊时,便会一支接着一支抽烟,烟雾从父亲的口鼻里有规律的冒出来,慢慢的消散在冬季清冷的空气里,看起来格外有趣。我便蹲在厨房进门的台阶处,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炉子上的锅看。空气里逐渐充盈着胡辣汤的香气,偶尔还可以分辨出父亲身上熟悉的烟草味,暖黄色的灯光安安静静的洒下来,厨房里的一切看上去温暖急了,氤氲着平淡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父亲偶尔在小板凳上坐的腿麻了,便会站起来在厨房里到处转。他身上穿着奶奶平时穿的围裙,看上去颇有喜感。父亲结婚后有些发福,肚子也渐渐圆了起来,此时穿着极不合身的卡通围裙,围裙上的狗头刚刚好被父亲顶在肚子上,每每看的我要发笑。我一笑,父亲也笑,问我:“你笑什么?待会儿有好吃的高兴的啊?”我憋着笑摇头,好半天才忍着笑意说:“爸爸,你的肚子上顶着一只狗狗。”父亲乐了,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围裙,好半天才回复我一句:“这狗真丑。”我和父亲便一下子大笑起来。我笑的停不下来,指着父亲说:“这围裙是奶奶挑的,你居然说她买的东西丑,我要去告诉奶奶。”父亲笑得更开怀了:“你这个小坏蛋,还会背后告状了啊?不得了了啊?”厨房里笑声不断,这笑声与胡辣汤的香气一样在许多年后回忆起来仍旧让人着迷。
胡辣汤做好之后,父亲每次一揭开锅,扑面而来的水蒸气便会直接糊住父亲的眼镜,父亲每次都会很懊恼的抱怨几句,然后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一擦,便直接带上了。然后从碗厨里拿出碗和勺,每人都盛上满满的一大碗。放了辣椒酱的胡辣汤色泽鲜红诱人,闻起来更是让人欲罢不能。每次这个时候,家里人便会一股脑儿全挤进厨房里来了,每人捧起热乎乎的一碗胡辣汤,慢悠悠的喝着。有时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里花花绿绿的节目,一边天南海北的聊着些有的没的。待到大人们把汤喝完,就差不多到了晚上十二点该放鞭炮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妈妈和婶婶已经在厨房准备洗碗了,父亲和叔叔便抱着一条鞭炮出门去了。爷爷有时会腆着肚子跟上去看看,奶奶便在客厅里一边收拾,一边笑眯眯的看着我和弟弟因为有美味的胡辣汤喝而高兴的眉飞色舞的。不大一会儿,叔叔便蹿进了客厅里,带进一丝深冬清冷的空气,我和弟弟不禁打了个冷颤。叔叔看着我们笑:“要炸炮仗了!”我和弟弟还没来的及把耳朵捂起来,外面噼里啪啦的响声便震耳欲聋。
冬季的寒风把家家户户的鞭炮声都送了过来,就像是一个个新年祝福。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面前的胡辣汤还在冒着热气。弟弟坐在桌子对面张着嘴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见,只有外面的鞭炮声和眼前的香气扑鼻的胡辣汤像是真实存在的。胡辣汤的美好味道混合着火药味迫不及待的钻进我的鼻子,那是新年特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