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小明的时候,阿让刚刚和丈夫离婚。以内感情不和。
(一)
民政局里永远有着两种极端的人——一种兴奋,一种悲哀。兴奋的人多数往结婚的那里走去,悲哀的人多数往离婚的那里走去。当然,也有例外。阿让就是这少数的例外。在无论或喜或悲的,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民政局里,阿让在拿到了这样一个与红色结婚证形状无二的本子,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阿让一辈子都在小心翼翼地过活,忍着、让着。秉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原则,和丈夫恋爱、结婚,顺顺利利。只是提前遭遇了“七年之痒”。恋爱的时候,男友贴心、让人崇拜;结婚的时候,丈夫暖心、让人依靠;结婚久后,丈夫会有生活上的小习惯,让人觉得有点小嫌弃。阿让忽然觉得有些理解那些婚前同居的人了。一次争吵,然后几天的冷战,阿让说“离婚吧。”这是阿让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了。
阿让走出民政局,回头看了一眼,丈夫跟在后面,和恋爱的时候一样。等了丈夫,不,这个时候,应该叫前夫。等到前夫走到阿让的跟前,阿让仰着头,看着丈夫的眼睛,舒展着嘴角对前夫说:“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民政局围墙外的人行道上种满了香樟树,一年四季常青,而到了春天,仿佛知道百花争艳,匆匆忙忙换上新装。人行道上是清洁工永远也扫不完的树叶。阿让记得是秋天,硕果累累的金秋,阿让和丈夫走过高高香樟树,矮矮的灌木丛,手挽着手进了民政局的大门。彼时秋天,秋意正浓;此时春天,春意更深。
(二)
阿让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男生,之所以称之为男生,是因为实在是不像男人。干干净净,不像阿让印象中邋里邋遢的艺术家,或者说满身颜料的艺术工作者。画的是香樟树,一棵一棵的香樟树,整齐地排列,看不见尽头,温暖的空气,嫩绿的新芽,阿让对男生说:“你画得真好。”男生仿佛受到了惊吓,睁大圆圆的眼睛盯着阿让,随后连说“还好还好。”阿让笑着看着男生,看着男生画的油画,看着男生画着油画的姿势,阿让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一类人——比如说画家,比如说舞蹈家。
阿让大学是中文系,满心地沉溺在文学的世界里,毕业后成了一名公务员。前夫是计算机系,满心地沉溺在程序的世界里,毕业后成了IT男。阿让看着此时的男生,认真的样子近乎虔诚。男生收了画笔,对阿让说:“我叫小明。”“嗯?小明?哦。”“没错,就是那个小明,很普通的名字,很多人说,我应该换个名字,以免被当成路人。但是用的习惯了,也觉得没有必要了。”“嗯,至少我这个路人记得你这个路人。我叫阿让。”男生笑的时候下巴上有一个梨涡,却是可惜这么一个美男子。阿让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三)
阿让再次看见小明是在XX大学,阿让的朋友在大学里任教,阿让准备去找朋友倾诉离婚后恢复单身的妇女的一片凄惨心事。重逢小明是件猝不及防的事。不得不说,小明这个名字给了阿让很深的印象。同样深刻的,还有一成不变的白衬衫,牛仔裤。似乎这样的搭配适合每个时代的年轻学生。
阿让迎着太阳向小明走过去,阳光细细碎碎地洒在阿让的头顶。阿让好像再一次听见了心底的种子萌发出嫩芽的声音。阿让对自己说,“离婚我都干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做。”静静地站在小明的身后,看见小明把画笔收起。阿让对小明说“我们在一起吧。”小明依旧睁大圆圆的眼睛,盯着阿让,“你在开玩笑吗?”“不,我是认真的。我知道或许你觉得不合适,但我们可以试试。”“嗯……我再想想……”“不用想了,你吃饭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阿让仿佛一个初尝恋爱滋味的小女孩,拉着爱慕已久,终于肯给予一个满意答复的男孩,走向他们初次约会的地方。小明拘拘谨谨,坐在阿让为他拉开的椅子上,喝着阿让递过来的水,吃着阿让喜欢的菜,听着阿让天南海北地胡乱瞎扯,不至于让气氛变得安静。
(四)
阿让和小明同居了。阿让提出来的。阿让说:“我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不想再重复一次。”
同居后的小明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会在阿让出门的时候,亲着阿让的额头说,“早点回家,亲爱的。”会在阿让回家的时候,抱着阿让的身子,说,“欢迎回家,宝贝儿。”会给辛苦上班的阿让做做家务,会给回家晚的阿让在客厅里留一盏灯。暖黄色的灯,可以让阿让抛开一切疲惫。
小明脱去了白衬衫、牛仔裤,换上了笔挺的西装。小明对阿让说,我会维持着这个家,不让你那么辛苦。小明在一家外资公司找到一份助理的工作。与朝九晚五上班的阿让不同,小明从未上班最早,下班最晚的人。每天,阿让看着客厅里的灯,一个人抱着巨型的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沙发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明抱着去了床上。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间,又听见小明说“我去上班了,早餐在餐桌上,记得吃。”
小明说:“我想去学编程。IT人很受追捧。”阿让见到小明的时间更少了。就算在家见到,小明永远在电脑前,敲着“啪嗒啪嗒”的按键,盯着阿让一见就头疼不已的符号。头发似乎长了,胡子邋遢的,阿让对小明说,去剪头发吧。
周末,阿让陪着小明从理发店出来。天气很好,用小时候学过的文章里的一句话叫“天,瓦蓝瓦蓝的。”阿让盯着走在前面的背影,越走越远。小明回过头,长长的不修边幅的发型,窄窄长长的单眼皮,消失的梨涡。不在是小明,是前夫的脸!
阿让跑过去,听见前夫的嘴说:“阿让,我累了。我们分开吧。”“不要,我不要,”阿让拉着小明,或者前夫的手,哭着乞求。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拉力,将阿让拉回了现实。
(五)
阿让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陌生人的梦,一个和丈夫类似的陌生人,自己在梦里和丈夫再谈了一场恋爱。
阿让昨天和丈夫吵了一架,然后提出离婚,然后拿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此时在朋友的家里,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如果在家,丈夫会把自己悄悄地抱到床上去睡。阿让有点想家了,想家里的丈夫。
阿让决定回家看看。委委屈屈地收拾好行李,阿让提着行李箱打开了家门。丈夫坐在开着暖黄色的灯的下面,抱着她经常搂在怀中的巨型娃娃,头一点、一点地向下垂。阿让走到丈夫的身旁,抱着丈夫。“你回来了。”丈夫将娃娃松开,搂着阿让,说:“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嗯。”
(六)
我们不是不懂爱情,我们只是把爱情过成了生活。
小明是小明,从小陪到大的小明。可以玩转各种竞赛题,也可以拿下各种项目。可以魅力少年,也可以是成熟大叔。小明,是每个人心目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