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部队的前一晚

离开部队的前一晚微信朋友圈前所未有的热闹,有告别战友的,有缅怀青春的,有为未来明志的,也有直播老兵茶话会的,同志们尽情的宣泄着积压了8年的情感,以前从来不敢公开发出来的军装照也终于正大光明的贴了上来,一张张褪去军衔的军装照仿佛在说,再见了,战友!再见了,青春!

但军人的青春又怎能容易说再见?一朝戎装在身,终生流淌士兵血!八年的时间足以让军人这两个字铮铮的烙在了大家的身体里,深入骨髓,拔不出来也刮不干净,跟着大家一辈子。

再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太阳升起的时候也正是大家各奔东西的时刻。不自觉的,脑海里就开始回放过往的一幕幕。

八年前绿皮车箱里那个社会人老乡吹的牛皮,接兵的少校哭笑不得把长官纠正成教导员,黄沙满天飞的训练场上嘴唇干裂的班长,那个跑了又被抓回来的逃兵,炫耀自己转身后摆腿的排长,下连以后对着你淫笑的班长,饭量巨大的副班长,爱讲哨位鬼故事的老兵,以及开枪给你壮胆的中队长和几乎从不发火的指导员。当然还有号子里穷凶极恶的眼神,起初总会在对视中败下阵来,老兵告诉你,军人可以死,但不能怕,然后你慢慢学会了用目光降服号子里的狠角色。

如果你在机关工作过,你肯定还会想起那些爱吹牛的参谋,喋喋不休的干事和扣扣缩缩的助理员,最后还有爱上镜头的部门领导和永远不配合拍照的支队长和政委。除了他们,你还有永远打扫不干净的领导办公室,整理不完的库房,怎么数也数不清的子弹和剪不完的片子,标不完的图。

有时候你会碰上人祸,你遇到过失控的游行,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被砸的面目全非的商铺,被推倒的马路护栏,被点着了的车,满头是血的路人。你进去过杀人现场,有被割掉的头颅,被吊起来的女尸,被砍成两半的婴儿。你观摩过枪决,看到在宣判时一脸淡然的死刑犯到了刑场依旧会大小便失禁。罪人伏法,你畅快又惋惜。

有时候你还会碰到天灾,矿井里升上来的直挺挺的尸体和他们扭曲了的遗容,哭闹的亡人家属满脸的绝望和悲痛,大难不死的矿工一脸的呆滞和空洞的目光。泥石流里挖出来的支离破碎的尸体,绿色的肠子和黄色的脂肪。洪水褪耷拉在岸边的亡人和他们身上的蠕动着的qu。头顶的巨石随时可能滑落,脚底的大地也并不像平常那般牢靠。天灾面前,军人也会怕,但军人顾不上害怕,也没时间害怕。危险面前,军人只有后怕。

也许你还回想起很多,开心的不开心的事,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人,但在退伍的前一晚,你会怀念每一件事,留恋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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