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文/有殷天乙汤孙师虎父
风语阁177期作业主题:微小说(故事)反写。本文是反方,正方是 感冒的梵高 。
1.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周帆……”朱岩站在楼道的橱窗前看着新任女辅导员的照片和资料时默念道。同时他能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右侧大约五、六米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院花肖潇,正在一边装作看着地面一边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瞟过来。作为康复中心公认的院草,朱岩一直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对此类暗示从来毫不以为意。
朱岩八年前刚被送进安定康复中心之前曾经是一家头部基金的精英,在上一次资本市场的崩盘后,绝望地走在金融街上散心的他曾经目睹自己的老板从23层写字楼上坠落在面前的情景。混乱之中接任CEO的朱岩在行情进一步恶化的局面下试图奋力一搏但终归失败,团队所管理的基金被平仓清盘,他也完全精神失常。
周帆的出现似乎给了朱岩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人能够如此深深地吸引他的注意了。从此他开始主动走近这位研究生刚毕业、身材高挑且相貌出众的女助理精神分析师,频繁出现在有周帆参加的各种活动中,甚至主动寻求跟她的交流。通常来说一位年轻女士对于异性的主动接近都会极为警惕并采取防备措施,不过基于自己的职业要求,周帆却并不排斥。因为她很乐于以一位倾听者的身份出现并扮演患者所面对的“女性大她者”,希望从周帆主动释放的话语中寻找他潜意识层面存在的矛盾和病根。
有一天在食堂打饭的时候,朱岩排在队列的最后一位,突然感到身后有人正紧紧地靠着自己,短暂的惊愕之余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谁了。
“你在追求周辅导员对吗?”肖潇侧过头,将自己的波浪卷贴在朱岩背上。
“这不关你的事,”朱岩冷冰冰地答道,“你也有权力去跟任何一位男辅导员交流,只要有助于对你的治疗。”
“我不需要什么治疗,我根本没有病!”
朱岩从轻微的摩擦中能够感到她的头发离开了自己,现在她的双目应该正坚决地盯着自己的后脑勺,于是淡淡地说道:“那祝你早日康复。”
2. 你是谁?
“所以你是和母亲一起长大的,”朱岩接过周帆递过来的薄荷糖含进了口,“你真的就没曾经拥有过一个跟你相貌类似的姐姐?”
周帆感到有些意外,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她掸了掸子上可能存在的灰土,站起来说道:“这喷泉边蚊子开始多起来了,咱们不如就去走走吧。”
于是两人在环绕整个康复中心的塑胶步行道上继续着话题。
“我隐约感觉到你在我生命中曾经出现过,”朱岩继续试探着,“第一次在楼道橱窗里看见你的照片时我就这么想。”
“是吗?”周帆感到身边的这个人很有趣,也有很多故事,“那朱总说说看,你过去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过我?”
朱岩把刚才对着周帆的脸转过去:“一下子说不清,不过应该是在很久以前,我见过你的脸。当时你个子很小,只到我胸口的位置。”
“这不奇怪,人生无处不相逢,也许当时我还是个小孩子,没准儿就在哪儿碰到你了。”
“不,不是那样……”朱岩突然有些痛苦地用双手抱着头低了下去,“当时我遇到的就是个成年人,跟我谈了很深的话题,只不过身材很矮罢了。”
“哈哈哈!”周帆禁不住大笑了起来,“你不会是因为嫉妒我个子比你还高半头才会这么想的吧?”
朱岩一下子变得很疲惫,摆了摆手道:“我什么时候有心思开过玩笑,所以之前一直问你有没有一个相貌接近、患侏儒症的姐姐。”
周帆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触碰到了朱岩潜意识层面的秘密,于是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顺着他的话题展开:“你们俩当时都谈论些什么深入的东西,能跟我说说吗?”
“好像都是关于金钱、财富、权势和地位的内容。”朱岩的脸再次埋进了手里,“那时候市场的行情还很好,所以我们俩对前途充满着憧憬,她也愿意将自己的命运押宝在投资上面,希望以职业为跳板实现财务自由。”
“所以你现在天天满脑子想的还是炒股票的事儿对吧。”
“是这样的,一旦进入这个领域,就永远也不能自拔了。”
“唉,”周帆有些释然,“估计等有一天股票市场行情好了,你的病也就完全好了。”
“哈哈哈!”朱岩仰面大笑起来,“真有那么一天,世界上所有人都该疯狂了。”
远处肖潇正扶着柳树躲在暗处看着,听到了他们俩的全部对话。
3.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从此朱岩和周帆两人开始公然地出双入对,这在康复病人和辅导员之间是非常罕见的。当然他们深入交流的理由也是充分的,因为精神分析师的职责本来就是要走进病患的隐秘世界。
不过两人交流的话题已经不限于常规的康复治疗,而是各自进入了对方的职业领域。朱岩开始向周帆介绍自己浸淫资本市场多年的经历,甚至包括各种内幕和逸闻;周帆则把自己的从医经历讲给他听,甚至带他参观了康复中心所有的治疗设施,从对外营业的一对一的治疗室到地下手术室,甚至附属医学院的小型博物馆。
到后来两人谈的就都是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和理想了,严格来说,这已经严重逾越了精神分析师应该涉及的话题,因为倾听者都应该是以“无脸的大他者”存在,不能主动加入到患者的话语之中。
这天由于周帆外出听课,难得朱岩自己打饭。当他排在等候的队列末尾时,突然意识到背后一个沉默的身影始终存在,照例不出所料是她在一直盯着看。
“我看不光我没病,你根本也没什么病对吧?”肖潇的声音阴沉带着挑衅的意味。
“你这样骚扰下去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朱岩连头都没回。
“我听说现在资本市场又有回暖的迹象了,”肖潇的脸从后面凑近朱岩的肩膀,“又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了,现在你都开始谋划到哪儿买别墅了对吧。”
“想不到你还对这个感兴趣,”朱岩有些意外,“你该不是也已经开始筹划人生了吧?”
肖潇的脸进一步贴在朱岩身上:“咱俩的未来我都规划好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住口!”朱岩喝止道,“你别想掺和进来。”
“我这些天每晚都跟着你们,”肖潇的身体从后面现在完全贴在朱岩身上了,“你们去了哪儿我都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也知道,到时候只有我能帮你。”
“别说了!”朱岩紧张地四周张望着,确定没有人关注他们的对话后,将右手空出来伸到身后跟肖潇的手紧紧的抓握在一起,然后又挣脱了,接着将她的上衣掀起一角,手伸进她宽松的病号裤里面……
4.“父之名”
“虎教授,”师警官从充满困惑的痛苦和沉默中恢复了过来,“您被称作‘中国的拉康’,我希望从您这里……”
“不、不用这样,老同学。”我赶紧把话接过来,“拉康精神分析体系只是一种形而上学的思想,本身并不属于绝对意义上的科学范畴。”
“我的意思是,我们希望您能够客观评价当事人的动机和意图,究竟是不是还属于精神病人的行为。”师警官控制了一下情绪,重新提出了请求。
我点点头,将手中的一叠照片和现场分析报告翻过去扣在桌面上,避免视线再次触及那些图像和文字。
“按照法医提供的尸检报告,”我顿了顿继续说,“周帆被用手术刀和锯子从腰部完全割断后,双手被反绑的上半身被竖立放置在地下手术室的一个药物推车上,但是在整个过程中她并没有太多反抗,也没有留下任何被性侵的痕迹。”
“是这样的。”师警官面如土色地肯定道,“这样上半身和推车的高度加在一起只有大约一米二、三的样子。”
“这象征着另一件事物,”我托着下巴一边想一边分析,“跟两人各自的经历有关。”
警官认真地点着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周帆在没有父亲的家庭长大,家庭三角关系之中的‘父位’空缺。而年龄长她十三岁、阅历丰富的金融精英朱岩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这听起来完全合理。”师警官之前已经被我科普了一部分弗洛伊德和拉康的心理学知识。
“所以她内心中很有可能已经决定将未来的生活前景与朱岩捆绑在了一起,并且接受了后者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父之名’,当然也包括接受了他所欲望着的对象。”
“我明白您的意思,”师警官沿着我的想法说道,“用您习惯的术语说,周帆对朱岩产生了‘符号认同’,我表述得没毛病吧?”
“你学得很快,”我以赞许的微笑鼓励着他,“周帆的欲望就是‘像父亲一样欲望着’,而拥有‘父之名’的朱岩的欲望则很有可能包括他平时所描绘的对于金钱、财富和跨越阶级的渴望。”
“当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医生完全不能抗拒这种诱惑。”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她作为女性,由于从来不必像一个儿子那样担心被父亲阉割,在‘Electra complex’的驱使之下,她意识到自己缺乏‘Phallus’的事实,于是欲望着“父位”的欲望,希望将自己也视同为一个‘Phallus’,向‘父位’进行献祭。”
“您反复提到的‘Phallus’在这里并非如同字面那样的指‘阳具’对吧。”
“是的,”我喝了一口水道,“我说的是哲学和精神层面的象征物,象征着能够满足‘父位’所欲望着的那个对象的欲望的东西,是一个完全抽象的‘能指’。”
师警官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感到不可思议。
“这确实很不直观,所以我把周帆接受死亡的行为定义为一种献祭仪式,即将身体视同为‘Phallus’,以接受被切断来象征着接受‘父法’的阉割,也即她接受了父亲规定的伦理和法则得以进入符号界。”
“所以朱岩和周帆之间不是恋爱关系,而是哲学层面的父女关系?”师警官对此表示怀疑。
“是的,尽管周帆确实存在对朱岩的‘Electra complex’,但俩人并没有发生过性关系,这从法医解剖报告上可以证明。”我十分肯定地说道。
“那么您所谓‘父亲的欲望’具体来说可能指什么呢?”
“可以是具体的东西,也可以是抽象的东西,譬如财富、地位等。当然如果涉及到朱岩可能存在的性幻想对象,既然我们已经排除了周帆,那么现场应该还有一个女性第三人存在。”
“可恶,”师警官捶着桌子说道,“所有摄像头都被周帆事先被关闭了,朱岩现在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肯说。”
“因为他现在有精神病人的身份作为掩护,即便他开口了,也只能被视作是胡言乱语。”
“那么朱岩在完成他的‘作品’之后,又把周帆的头割下来是什么目的?”师警官又提出了他的另一个困惑。
“关于这一点我必须声明,由于精神分析只是一种辅助治疗手段,我的想法不涉及任何对刑事责任的判断依据。”我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底线。
“这我当然明白,我只是想得到一个参考意见。”师警官慌忙安抚了我。
“仍然基于法医报告,从刀痕和血液喷溅的情况来看,周帆是在腰部被截断、但仍然活着的情况下,又被朱岩实施了斩首的。这很有可能是出于朱岩对她的怜悯和希望缩短其痛苦所采取的行为,也就是说最后这一步是完全出于理性的而非精神病症状的。”
“也就是说,朱岩的精神病人身份可以为其腰斩周帆提供庇护,但是对她的斩首则办不到!”
我看了看师警官有些咬牙切齿的神情补充道:“我再次强调一下,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分析,不能完全作为法律裁决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