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网上关于家长投诉小学生性教育读本的事件炒得沸沸扬扬。大概事件是某家长投诉学校发给孩子的性教育读本尺度过大,学校迫于压力似乎已收回相关读本。看到网上相关读本配图与国外性教育读本配图的对比,虽然国内性教育读本的科普技巧略显生硬,知识讲解显得过于直白,而国外读本配图的卡通化也许更符合小学生的认知心理和欣赏习惯,但不得不说丛书编写者对孩子性教育的热忱和真诚是实实在在的;而那位家长的心态则是毫无自我觉察能力的淫者见淫的心理投射而已。
回想我们80后这代人的性教育,别人我不敢说,反正小时候父母经常告诉我,我是像青蛙一样在涝池里捡来的(涝池是七八十年代陕西关中农村的一种原始简陋的露天储水池,专门收集雨水以供洗涤、灌溉等)。再就是上初中时我们在某节生物课上接触到了所谓的性教育,教课的女老师按照默认惯例在那堂课上让我们自习。这就是我在青春期之前接受的所有官方性教育。
整个青春期及成年后,我个人对性的感觉都是隐晦色情感与羞耻罪恶感的混合体,多年来我对自己的性本能还是采取极端排斥压抑的态度。这种情况可能一方面与自己老实胆小的个性有关,另一方面估计也是从小接触不良性教育的结果吧。
青春期读到贾平凹的《废都》节选本以及一系列章回本的所谓古代小说禁书等,书里性描写给我的感觉正好与自己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性教育是一致的,那就是隐晦色情与压抑变态的混合体。同时机缘巧合我也有幸接触到王小波的小说,书里爽朗干净的性描写着实让人吃惊。没想到对待性这么隐晦羞耻的事情,竟然也可以采取这样自然而然、明朗干净的态度老老实实地书写。王小波书里描写的性,给人的感觉就像描写吃饭喝水一样,或者更准确地说,就像描写客观事物一样真实自然、率性坦荡,这种对待性的文化态度才是人的本真吧。
西方基督教社会对待性的传统文化姿态是采取“原罪”的理念,是亚当夏娃被诱惑后偷吃的那个苹果,是D·H·劳伦斯笔下的“大人间肮脏的小秘密”。而在传统中国社会,按照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的观点,“中国乡土社会采取了差序格局,利用亲属的伦常去组合社群,经营各种事业,因此我们的家是个绵续性的事业社群……一切事业都不能脱离效率的考虑。求效率就得讲纪律,纪律排斥私情的宽容。在中国的家庭里有家法,在夫妇间得相敬,女子有着‘三从四德’的标准,亲子间讲究负责和服从。这些都是事业社群里的特色。”也就是说中国乡土社会对秩序和规矩的强调与传承,导致了传统中国家庭社群受到纪律、规矩的入侵,夫妇之间亦强调相敬如宾、男女有别,连最自然最本能的性行为也被称为行周公之礼(男女只在行为上按着一定的规则经营分工合作的经济和生育的事业,他们不向对方希望心理上的契洽——费孝通语)。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说明,不管在东西方社会,人的性行为看似本能实则都是包裹着厚厚文化外衣的本能,人永远不可能像动物一样肆无忌惮地满足这种本能,只有在文化规范约束下的性行为才是被允许的,才可能是对罪恶感免疫的。
当然鉴于性本能原始强大的感性力量,其必然会与所谓理性的文化规范约束产生各种冲突与矛盾。如果个体完全无意识地屈服于社会文化规范约束,对其性本能进行极力压抑和贬斥,那么他可能会活得紧张焦虑,或者干脆变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性本能(包括攻击性本能)的定义本身就决定了它毫无争议是人的一种根本属性,它只有被我们无条件接纳并在一定文化规范下妥善疏导和充分利用,才能让人活得舒心自在、圆满本真。
历史上大多取得非凡成就的伟人们尤其是文艺家,往往是愿意最大化接纳自我性本能和攻击性本能的人。比如我熟悉的参加过二战、喜好拳击和斗牛的伟大作家海明威,曾被定义为色情作家的亨利·米勒(写出《北回归线》的那位)、号称热爱嫖妓的印度作家奈保尔、据说娶了自己姨母的秘鲁作家略萨等,还有整个写作生涯都致力于为人的性本能正名的英国伟大作家D·H·劳伦斯。除了作家,其他著名艺术家当然包括情人无数的西班牙伟大画家毕加索,美国当代犹太鬼才导演伍迪·艾伦(他曾说过,XX是我身上除了大脑之外我第二喜欢的器官);当然在中国就有对待性坦诚真实、率性天真的小说家王小波等。
作为我们普通人来说,虽然没必要模仿上述这些艺术家的言行,但也应学习他们对待自我人性本能坦率真实的人生态度。性本能和攻击性本能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就是每个人的生命泉源,是每个人深深扎根于生命泥土中的老根。你越是鄙视和厌弃这种本能,越是想活得所谓的圣洁道德,越可能会人为阻隔自我生命源泉而痛苦焦虑、苍白软弱。也许只有在充分觉察和适度遵从社会文化规范的束缚性的同时,最大化接纳自我人性本能,并持续学习以理性态度疏导、化解和充分利用这种原始感性的强大本能力量,我们的人生才会活得更加自然丰饶、率性自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