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这一刻我却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总会在我自以为是的时候顺着执念自行爬上来,像无所顾忌缓慢生长的藤蔓。顺着落满阳光的粗壮的竹竿,绿色的入侵者爬满回忆的边边角角。
一、声若有时有还无,风若起时起复歇
我叫杜琴生。杜是杜甫的杜,琴是琴瑟的琴,生是生长的生。很多人夸我的名字特别,却没人夸我的名字特别好,这让我一直耿耿于怀。因为我也觉得我的名字很特别,并因此很不喜欢它——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直不喜欢这个“生”字。因为不知怎地,这个字总会让我联想到生孩子,再加上前面那个琴,连起来就像“勤生”,每次爸妈叫我“琴生”的时候我就有被催婚催生的感觉。可我爸又偏偏给了我这样的姓……总之,这个逻辑关系乱七八糟的名字令我十分地无言以对,并由此对爸妈对我的期待产生了深深的困惑。
多年以后,每次跟闺蜜坐在一起喝着茶闲磕牙,回忆起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大大小的往事时,我总会觉得,或许这个名字就是个暗示,暗示了我注定要卷入一场兵荒马乱的青春和一团乱麻的牵绊爱恋。
长大成人之后,我曾无数次回想起这场纠缠牵绊的缘分,并逐渐意识到,它之所以会发生在我身上,应该跟爸妈给我的家教以及我由此形成的性格有脱不了的渊源关系。从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妈妈就买了一台多功能收音机给我作伴。别的小朋友天天坐在一堆芭比娃娃里玩换装养成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而我则天天趴在梳妆台桌子上跟收音机大眼瞪小眼,并且由此迅速掌握了如何用铅笔修理坏掉的磁带,以至于到上小学以前,我一直是最受全家信赖的磁带修理高手。上了小学以后,我的这项技能进一步发展到了如何削出最长的铅笔木屑的领域,并由此成为了最受全班信赖的削铅笔高手……当然,这实在不值一提,然而鉴于小学生阶段的我只具备了极其有限的成熟和极其无限的傻气,我还是很为这个公认的成就得意了一段时间的。
其实,收音机教会我的除了削铅笔和修磁带,还有更重要的一项,讲故事。如今的我全然不记得当时讲故事的情状,唯一的印象就是听长辈回忆往昔的时候提到的几句我讲故事的历史片段:“丁点大的小人儿,听过三两遍的童话故事就能绘声绘色地讲得相差无几。”“你小时候不光能讲原来的故事,还能把几个故事合成一个新故事再讲……”我对此总是默然,并在心里默默对对小时候自己曾拥有过的如此令人骄傲的强大记忆力和改造能力表示由衷的敬佩和无限的怀念——要是高考的时候有这么强大的技能外挂,北大清华还不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再对比现在每天早晨睁眼就找拖鞋的我……可见回忆中的自己总是强大得令人瞠目的,现实中的自己总是令人扼腕的。
你瞧,小时候的我就是在王子公主小仙女的各种爱情文艺童话故事熏陶下长大的。于是,我澎湃的文青气质在刚进入初中就毫无顾忌地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件事显然已经难以避免。事实上也没人全知全能地想到需要避免。小学毕业,正赶上爸爸单位里有福利,说能把单位里员工家里小升初的适龄学生一起送进我们当地最好的附属中学读书;要是初中毕业成绩足够优秀,就能靠内部推荐直升高中部。其实我小学毕业成绩拿了全市第五,让全家惊了一惊的同时更喜了一喜,我自己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等潜力,一时间竟然实现了我从小想当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愿望。当时还没流行“学霸”这个词,但这个小升初的成绩就像当年成为全班最会削铅笔的人一样,让我高兴了好久。虽然靠成绩也能进得去附中,但爸妈接到单位通知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自家里有机会参与选择班主任了。
然后九月一开学,我成了附属中学初一二班的学生。
二、丝弦一勾月作舞,长风千回星缀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