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谣

于历史长河中有个荒尸遍野、民不聊生、征战连连的时期,为五代十国。

在这样的乱世中可能谁也不曾留意过一段关于后周司马王峻的风月往事。尽管后人猜测纷云,谁也不知这段情是真是假。如今,必然早已化为黄土,无从查询。

近日阴雨连绵,想效仿那些气质美人赏个月吟首诗这样的小愿望都实现不了,着实让我有些失望。

脆脆看我悒郁寡欢的,指着在院子里打瞌睡的爹爹安慰道:“小姐为何一定要以月亮为参照物,如果小姐为老爷作诗老爷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脆脆说的有理,是以,听了她的建议对着躺在藤椅上打瞌睡的爹爹作了首诗。

大肚朝天鼓,鼾声似雷霆。

午夜梦回时,流连脂粉堆。

晚膳时我将作好的诗拿给爹爹乐乐,结果他乐得喷我一脸菜汤,并关了我三天禁闭。

似赏月吟诗这种风雅之事我绝不是心血来潮、没事找事做。我向脆脆讨教了一番,她同我说男子都喜欢娇滴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这前话还得从一个月前爹爹预将我叫到书房说是要同我谈谈心说起。我晓得他也必定不是想与我忆忆往昔、相互哭诉来增进父女感情,因他也不是这种没事找事的人。说的好听些就是同我谈心,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嫁人。所以我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不搭理他,领了脆脆,顺道换了身男装出门散心。

正午时分我眯眼望了毒辣的日头,踏进一间茶楼避暑,要了一壶碧螺春。许是邻桌声儿太大了,三三两两便飘进了我耳中。

“胡兄,你年龄也不小了,成日流连于花楼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是该觅位夫人成婚了。”

“钱兄所言甚是。听说租庸赵岩家的小姐长得宛如天仙,有倾国倾城之姿色啊,于胡兄你最般配不过了。”

听到此处我心中一阵欢腾,喜滋滋,乐滋滋。

听到又有人发话,我赶忙竖起耳朵听。

“哟,我可不想英年早逝。那赵家小姐虽说是个难得的美人,但我胡家是必定不敢娶的,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她为人泼辣、性格乖张,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上回唐家的二公子去赵大人俯中做客看见那赵小姐长得漂亮,也是他手贱,忍不住抓了赵小姐的手摸了几把,就被她打地连亲娘都不认得。你要是现在在他跟前提那赵小姐的名讳他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这种女人谁要啊,要是娶了她我恐怕连纳个妾也得冒着生命危险啊。”

我示意脆脆把脑袋附过同她低语了几句,她忧虑地看着我,我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大胆地去。

半盏茶后,她带回了我想要的东西。

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羊皮囊的水壶,我接过。踱步于方才几人桌前。

“不知几位公子方才所议是否为赵丹蔻?”我坐在一张空板凳上同他们搭话。

“正是,不知公子......”

“唉......不瞒各位,在下有一哥哥早些年曾有幸见过那赵小姐一面,回来后是单思成疾啊,就在前不久郁郁而终了。”我为显真实抬起袖子往眼角一通乱抹。再看眼前几位也是一脸的愁容,我从腰上解下水壶,给三人满上,道:“今日也是与各位有缘,这是用自家所制的茶叶泡的上等好茶,仅一口便可尝尽无味。虽闻着有些怪味但入口便晓得什么是飘飘欲仙了。”

三人向我拱手道谢,端起茶盏在鼻尖微微一探,神情显出果然的意思。

我看着三人一口一口将杯中液体全数饮尽,拿起水壶故作震惊对着脆脆道:“本公子收集的这壶耗子尿怎的轻了许多?呀,方才难不成拿错了?”

三人回味着方才的“绝顶好茶”恍然大悟,捏起拳头就往我脸上挥,出于人对危险情况的本能自然是手上有什么就把什么往危险处砸去。不过,将剩余的半壶耗子尿泼在他们脸上并不是我的本意呀。

此番,三人尤为恼怒,五官狰狞地向我走来。是个聪明人就会明白,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岂料被人一把抓住领口用力向上方抛去,脑袋一片空白,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还来不及思考会是以怎样的姿势摔在地面,腰上被人用力一揉,一抹青影拂过,空气中尽是幽荷的气味,脚着地,顺着目光望过去,望见着了一袭青衣的少年。冷淡的眉眼没有一丝波澜,高挺的鼻梁,薄凉的唇,尖锐的下巴。时间静止,世间黯然失色,没有了喧闹,只有似清风拂过脸颊的男子。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心荡漾。

我的思绪被眼前人所牵引以至于脆脆喊了好几声的主子我都没回应,想我当时一定很窘迫,他肯定对我没有了美好的印象,心中一阵落寞。

他微微勾了嘴角看着我道:“兄台,你的胡子.....没粘好。”

我沉浸在他清冷的笑容与好听的嗓音许久,回过神来对方已不见了踪影。

那几日他占据了我的梦境。

是夜。

空气闷热,窗外的夏虫争先恐后地鸣叫,我睡意全无,起身披了一层薄纱,随青丝坠下,爬上青瓦房顶。

一轮晶莹弯月悬挂上空,繁星点缀,隐约可见被夜色染黑的云头。白日里繁华喧闹的四方城此刻只有几只萤火虫流连于繁枝密叶中。

我拖着腮思慕着那位青衣公子,上天给我们相遇的时间太仓促,连他的一个背影都不曾留给我,我还来不及问他叫什么,家住何方,可有妻儿。他就这样成为我此刻的回忆。

蓦然间,我好像又嗅到了那抹幽莲香。我以为是我太过于迷恋他,所以觉得他无时无刻都在我身边。

我转身想换个坐姿,方才腿勾的麻了岂料脖颈刚扭动半寸,一把生硬冰冷的匕首抵住了我的大动脉。不容我多想眼前浮现的不正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吗。

“你方才看到了什么?”他冷冷道。一如他的眼神。

“什么?”我疑惑。因我方才思慕他实在是思慕的太过于专注,全然不晓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睛扫视着我的脸,星辰陨落在他眼眶,闪着光的眼眸同我对视,这样的时光,很美呀。

“是你?”半晌,他似笑非笑道。继而收了匕首。

我颔首应了他,心中一阵欢喜,原来他还记得我。

他理了理衣袖道:“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子怎在屋顶吹风,不安全。”

心中又是一阵激动,真是个体贴细心的人。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而问了他的名字,因为我总不能同他说我大半夜的跑到这屋顶是因为想你想的睡不着吧,这多难为情,保不准还把他吓跑了。

“在下王峻。”他微微低了头。

我预作佯羞状,想以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同他自我介绍。还未启唇,不知名的鸟突兀地叫了三声,王峻微蹙眉,将我一把捞起带下屋顶,轻声道:在下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姑娘快回屋。”便跳上屋顶不见了。

脆脆说我是害了相思。

翌日。

爹爹兴高采烈的进了厅堂,我以为他这般喜气是加俸禄的缘故,谁成想他一见我就像见了亲娘般亲近,要知道我那命苦的祖母幼年丧亲,被卖进花楼当了个奉茶的小丫鬟,受尽欺凌。再大些就遇见了那日来逛花楼的祖父,两人一见倾心。历经了女方出身不好,有没有可能得花柳病等等的社会舆论后终于成婚。没多久便有了我爹爹,在爹爹十岁那年祖父同祖母因为今日谁刷碗这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吵了起来,祖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不料遇匪身亡。祖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把自己锁在房中三日有余,跨出房门那一日看了一眼泪眼婆娑地爹爹,然后直奔少林寺出家了。此后爹爹再无见过他这个想不开的爹爹。那时他十岁,只身一人、孤苦无依,饿了只能偷白薯,以天为盖地为庐。要是运气不佳,碰上下雨天还得同猪仔争地方。我觉得爹爹能活到现在实属运气太好,而他给我的解释是他在困境中绝不低头,凭着自己坚忍的毅力同刀枪都砍不进的厚脸皮最终坐上了今日这个肥的直流油的租庸使。

爹爹眉目慈祥地深深凝视我,双眸含着泪花,好不叫人可怜。终于,他紧紧拉着我的双手激动道:“蔻儿,终于有婆家肯要你了。”

我一个跟头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他怎么能说的我没婆家要似的?

事实上我是没婆家要。但出于自尊心的驱使,我把这个事实悄悄地无视了。如今这个痛处被爹爹如此这般的戳出,他太不懂事了。

据爹爹所说,思慕我的公子是节度使张筠的公子张墨,满腹经纶、年轻力壮,要是在以前我定是很开心的,可如今我已有了心上人,怎能舍得自己下嫁于他人。爹爹准备今夜带我去看看婆家顺道蹭顿饭,因为家里米实在不多了。

席间。

我灌了自己几勺鲫鱼汤便没吃什么了,尽管我肚子很饿。

并不是他家的东西不好吃,是我的问题,因为我实在难以容忍一个肚大腰圆的人挤了满脸肥膘对着我傻笑,还不断给我夹了大块的肥肉,看着他那双沾满油得筷子就算没有生理洁癖也给我整出心理洁癖了。我抑制住跳上桌子抽他耳刮子的冲动,往好的方面想,思来想去,觉得有一点是好的,只能是爹爹胡扯的本事又进步了。这张墨真的是如他所说,长得好壮。

“蔻儿,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我让厨房再烧点你爱吃的。”张筠看着趴在餐桌上正思考人生的我道。

我向张筠道了谢并说明是自己近日胃口不佳不干他家厨子的事。

他说:“不打紧,我安排了歌舞助兴。”话了给大概是管家的老头使了眼色。

不多时正堂便挤满了舞女同乐师。

同样都是老头,为什么自家府中的老头办事那么没效率,不然我也不必沦落到蹭饭的地步。改天得同张筠府中的老头做做心理疏通把他挖过去才好。

正这样想着,目光无意间扫到正堂一方,骨骼分明的指尖缓缓拨动着琴弦,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那样熟悉的身影,不正是王峻吗。

上天还真是眷顾我啊。

想来他在这里做乐师。耳畔萦绕着的是好听的琴弦竹箫声同他天籁似的歌声。

“星辰点墨空,残月隐雾。

执耳畔低语,谁的倾诉。”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了张府拜访,顺道挖个好苗子。

坐下品了盏龙井觉得是时候进入正题了:“不瞒张伯伯,晚辈此番前来不只是请安那么简单。”

“哦?说来听听。”张筠捧起青花盏细细泯了一口。

“晚辈要替父亲同张伯伯要一个人。”我回给他一个笑容。其实这事爹爹毫不知情我只是为了方便办事才打了父亲的名号。

不等他问我又道:“此人便是昨夜在宴会上弹唱的乐师。其实父亲的思是连同那些舞女一起要过去,但是晚辈为了父亲的身子着想,至于舞女还是罢了。望伯伯能满足晚辈的请求。”

张筠一挥手,特豪气地说:“不就是一个乐师嘛,送你父亲便是了。”

如我所料,张筠不可能为了一个乐师而舍弃爹爹这块香饽饽,纵然他再怎么舍不得也只得拱手相让。

将王峻领出张府后,他神清气定地跟在我身后,没有任何疑问。

我想同他说说话:“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

他向我弓了身子,答道:“小姐说笑了,像我们这种下人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还敢有什么疑问。”

我心中一痛:“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没有回答。

是了,这样将他同他人要来要去,怎能不伤他自尊。

一路,无言。

回到府中,我让管事给王峻安排房间,特意嘱咐了要好生伺候着。然后去了爹爹书房交代事由,当然隐瞒了大部分,只说了他在茶楼救过我,将他安排在府中只是为了报答。

此后,我有事没事都会去王峻屋中遛遛。当然这强烈引发了他的不满,同我说了一大堆的社会理论,大意是说我脸皮厚的很,不晓得避嫌,进房还不敲门,最重要的是感觉到没有隐私了。我对这些置之不理。就如同脆脆说的:要想拿得住,就得脸皮厚。

是夜。

今日晚膳我多吃了碟花生米,肚子涨的很,是以破天荒地散起步来。走到后花园隐约间听见水塘上的四脚亭有低语声,不自觉的就走到了亭子边,只见着了一席紫袍的王峻矗立在栏杆旁。他缓缓回过头来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些发毛,转身欲走。

“蔻儿,别走。”他第一次这样温柔的喊我,我更毛了。

暮然间,一个温暖的物体贴上了我的脊背,一双臂弯从身后紧紧环住我。瞬间我的血液倒流,似这般场景我只在梦里见过,毫无有过念想会成为现实。

“你是不是喜欢我?”他把唇贴在我的耳畔喃喃。

被当事人这样直白的问出来难免我会尴尬,我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今夜或许是该理理这份暗恋了。我挣开他的手臂退到一方角落,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儿全数说了出来:“是,我喜欢你。从第一次你在茶楼救了我我便忘不了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我也有想过忘了你的,我怕你早有妻室或是心上人,我想将这份还未深入的感情抹去,奈何同你在一起时将顾虑全忘了。我进退两难,不敢同你表明心迹,只怕你告诉我你已有了心上人。”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我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欲张嘴继续对自己进行心理解剖,眼前身影如风般闪来,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我的唇:“我也喜欢你。”

“你你你......你说什么。”我瞪大眼睛,用手狠狠掐着自个儿的大腿,果然,一点都不疼,又在做梦。

“很疼。”眼前人淡淡地说道。

我低头瞄了一眼,那本该掐着自己大腿的手紧紧掐住了王峻的大腿。悲哉!

自这一夜起我往他房中跑的更勤快了,他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同是一脸的波澜不惊。我们之间聊的最多的便是如今的战乱国变,后梁官宦腐败,开封沦陷我想是迟早的事。王峻心怀抱负,奈何低贱的出生让他没有出头之日,他一直在努力地表现自己,希望在这乱世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曾许我一诺,一脸斗志的同我说:“待我出头之日,我定娶你。”这一幕,我想我此生都忘不了。

不过有些时候我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睛时有些许的空洞,似是在思考什么。纵使心中疑惑也没同他谈过,他要强自负,我恐一丝无心也会给他的自尊心带来重创,一切,我只当女人生来多心罢了。

如今已是初冬,气温逐渐下降。这天的黎明同以往好像不大一样。

朦胧间,我听到窗外有很多乌鸦的鸣叫声,它们似在四处奔告,一声声闹的我头疼。

我着了厚厚的衣物起身,推开窗子,望见院子里的寒梅栖了满树的乌鸦,就连屋顶也密密麻麻挤了一片。管家不晓得中了什么邪大声高呼:“此乃不详之兆,不详之兆!”我知道敌军已经快要赶到开封城外了,至于国破,我想后梁士兵已经撑不了多时了。

心头沉闷,一直提不起劲。

大约酉时,我同爹爹在正堂等待战事捷报,王峻端了两盏茶,劝我们稍安勿躁,我应付的喝了几口。

片刻后,门外似乎有了动静,只听一个男声悲呼着:“大人,城破了!亡国了!”

爹爹手中的茶盏滑落,茶水在牡丹毯上晕染开来。许是年纪大了,原本苍老的脸色已被折腾地更加了,白发也徒增了许多。几月没有休息好的身子终于随着这个噩耗一同倒下了。我想去扶着他,去保护这个呵护了我二十几年的男人,奈何身子愈发愈沉重,眼前模糊了一片。我只记得这个国破的黄昏,天边残阳似血,没有一丝微风,满城的寒鸦凄凄鸣叫着,也许是在替后梁的子民们鸣诵着亡国悲歌,也或是在这个注定腥风血雨的黄昏饱餐一顿而满足。

一日后,我在开封城外一个残破的城隍庙中醒来。冲着一团火光我看清了王峻靠在柱子上的睡颜,有他在,不论身处什么环境我总会感到安心。

大约是我吵醒了他,他看着我一语不发。我心中有许许多多的疑惑想问他,譬如我爹爹。我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但为自己留一个念想总是好的。

我扯着衣角,故作一脸怒气问他:“我爹爹呢,是不是卷了钱财逃了,我就知道。”

他笑了一笑,没有回答,只是说:“蔻儿,天还没亮再睡会儿。”正好我也不需要他回答。他替我将地上的篝火再升的旺一些,好让我睡得暖和。

我颔首答应。心乱如麻。

两月之后王峻看着开封的风波已平息许多便带我进城。

我乘他打听开封如今的状况时溜进了一家当铺将身上值钱的首饰全数换了钱,日子总是还要继续过下去的。

有些事情你越不想知道老天便偏要你知道,真不晓得是不是搭错了筋的缘故。

我在一间小面摊等王峻,只听面摊老板正同食客谈论着两月前赵俯的屠杀。

那食客绘声绘色地说着:“我亲眼见过,赵岩那一家子可惨呦。里边的惨叫就没停过,那血溅的,一族人全没了。尤其是赵岩,对着当朝皇帝直吐唾沫,被卫兵捅的一身的窟搂,断气前......”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比起这个我还是宁愿相信爹爹已经背着一麻袋的银子逃出城去了。

我同王峻置办了食材和衣物住进了一间邻湖而建的小竹屋里。竹屋看着空置已久,刚好为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无依无靠的人容一个栖身之所。山上有小村庄,每每黄昏时分家中的女人烧好饭菜等待着暮归的丈夫。我在湖边望着山上的催烟缕缕升起便晓得一天的闲暇时光又过去了。

清晨我拿了换洗衣物去湖边洗,日子久和一同洗衣服的妇人也熟络了,经常闲聊起来,我现在的名字是王蔻,赵丹蔻已经不能存在了。

映着朝阳,我看见一袭白衣的王峻从远处走来,他大概是知道我衣服快洗完了,怕我提不动发发善心来帮我的。

同妇人告了别,他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搀着我向家的方向走去,岁月一派祥和宁静。

“刚刚你们聊什么呢。”他一脸玩味的看着我。

想来他今天心情不错:“没什么,同他们交流洗衣服的心得。”

王峻:“......”

他紧紧握了我的手,穿过开的灿烂的桃花林,微风拂过,粉色花瓣翩翩飘落,空气中弥漫的尽是香甜。

又是一朝天地改主,不过这些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君主争的天下不过虚荣而已,百年之后不过一抷黄土。

近日同覃婆婆学了一道桃花醉鸡想让王峻尝尝鲜,桃花有现成的,只需去集市买只鸡便行了。我不打算在家中做这道菜,想着给他一个惊喜。生活得处处有乐趣,没有乐趣就自己制造乐趣。

两个时辰后我捧了成品下山,望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气我不知道能不能在下雨前赶得及回家。花了这么久做的鸡可不能淋坏了。

接近竹屋时我故意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挪到竹门前,正想推开门时里边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莫非,当真对那赵丹蔻动了情?”

如雷贯耳,这是什么意思?我伏在门边继续听。

“不会,我留着她还有用,将来可能得需要她用来取得张延朗的信任。我对你一心一意你可不能这样说我。”他的声音可真温柔啊。

“王峻,我为你做了什么你是知道的。倘若你真的爱上了那丫头,你可要小心我把你的丑事斗出去。譬如,你为了上位故意说喜欢她的事,又譬如,你为了邀功设计杀她全家的事。”

“你多心了,待我当了将军我便娶你过门,将赵丹蔻献给张延郎......”

一切犹如梦一般,我从没想过多年来那个睡在我枕边的人竟是灭我全族的凶手,还假心假意说要同我举案齐眉,伴我白头。

这就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

看着捧在手中的桃花鸡,生怕被雨淋坏了,被风吹凉了,是以脱下外套将它好生包好。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砸了手中的东西后突然漫无目的跑起来。

头顶雷霆滚滚,暴雨肆虐,宛如我此时的心情。

跑进那片桃花林忽而想起他在这里挽着我手的那个清晨。我怎么那么傻,明明已经察觉到他有事瞒着我还自欺欺人,好好保护着他的自尊,他只将我当棋子。

我已经毫无力气了,顺着树干滑下地,环抱着双膝,失声痛苦起来,这是灭族以来第一次这样放肆地哭过,任豆大的雨水拍打。

不知过了多久,王峻在桃花林找到四肢已经僵硬的我,将我用力拉进他的怀中,一脸的焦急样,他可演得真像啊。

“这么久了,你累不累啊。”我轻声道。

“什么。”显然他没听懂。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方才同覃婆婆学做了桃花醉鸡,本想拿给你尝鲜的,谁知我太笨了,连走个路都会摔,我怕你骂就跑了出来,你知道你多凶了。”

“傻瓜,我还以为......没关系。”他轻声说着。然后将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身上,将我横抱着回家。他将我的湿裙褪去,用热毛巾轻轻擦着我的身子。暮然,他停了下来,冰凉的嘴唇吻上我的锁骨:“不要离开我,答应我。”

忽然觉得好笑,那么怕我离开吗,大概是怕失了我这颗可以领赏的棋子吧。答非所问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给我弹首浮生谣好不好。”

“好。”

我梦到了爹爹。梦见我八岁,那年娘亲得了重病,大夫让爹爹准备娘亲的后事,爹爹不眠不休守在娘亲床榻前,生怕娘亲长眠前见不到他最后一眼。这么多年我同爹爹打打闹闹,表面上看不出他有多想念娘亲,指不定晚上一个人时哭成怎么个样子。因为他同我说过,说娘亲胆子小,一个人会怕,要不是还得照顾年幼的我真想陪着娘亲一同去了。

三日后。

我给王峻留了一封绝笔书。独自去了喧辞涯,今日便是了断的时候。午夜被噩梦惊醒时我有想过要杀了枕边人,但始终都下不了手,对自己,我向来是最狠的。今日便是我魂归喧辞涯之际。

就在我跃身坠落时,有什么东西扯住了我手臂,我抬头向上看,望见紧皱眉头的王峻:“我拉你上来。”

“你好好待那个女子,别再把人家当作棋子,这种感觉还挺不好的。我也是时候去陪我爹爹了,我替你赔罪。其实......我真的很舍不得你。”说完这番话已经有眼泪在我眼眶打转了,我不想最后给他留一个不好的印象,硬生生挤了个笑,不过我想这个笑肯定比哭还难看吧。

我用力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殊不理会他在上面的哀求,我还是第一次见低声下气的样子呢。

身体不断坠落,我已经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了。

时光荏苒,十年前,我以为从喧辞涯上跳下来已经是必死无疑了,许是老天怜悯我吧,让住在崖底的一个书生将我给救了。不论赵丹蔻亦或是王蔻世上都再无此人。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失了忆的人妻,并有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儿。

人总是这样,要在不断丧失中继续活下去。

我丧失的是我一生的爱情。

我拉着女儿的手,想起那首浮生谣。

我同女儿说:“教你唱首歌好不好。”她用稚嫩的声音回答我:“好。”

“星辰点墨空,残月隐雾。

执耳畔低语,谁的倾诉。

窗台烛光独流,寒梅红衣舞谁人。

双剑染血,一轮年华度。

暮色红霞,轮廓独自怜。

只望天边雪起,轻叹浮生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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