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江西有一人姓俞名都,字良臣。读私塾时他与十多个人创办了一个叫文昌社的社团,发誓要做惜字放生、戒除杀生、摒弃邪淫、不犯口过等善行,而且他坚持这样的行为已经有很多年了。尽管如此他却参加了七次乡试都名落孙山。
俞都的妻子生有五男四女,四个儿子都早早就夭折了,仅留一男。其子甚为聪慧,左足底有双痣,夫妇俩视其为珍宝,极为喜愛。但儿子六岁那年在玩耍时走失,从此杳无踪迹。四个女儿也死了三个,仅剩一个。妻子因为孩子早夭失踪常常哭泣,最终导致双目失明。俞都更是终年潦倒、贫穷日急。闲来常常自己反省,想自己并无大过,不知为何惨遭天罚。
四十岁后,每年腊月将终新年将到之际,总要书写疏文焚烧,祈祷灶神能够上传其情。这样过了七年之久,没有任何应验。在四十七岁那一年的除夕之夜,家徒四壁,自与盲妻小女相对而坐。忽然听到门外有叩门之声,俞都手拿蜡烛起身开门,门外有一位头戴方巾衣着皂服,头发半苍的老人。
進门作揖问安后,老人就座,自称姓张,从远方而来。听说俞都家举家愁叹,特来拜访安慰。
俞都见此人衣着说话异于常人,招待礼节极为恭敬。彼此言语之间,俞都说起自己平生读书行善,但是至今却功名不就,子女夭散、衣食不济之事,并给来者背诵了自己历年写给灶神希冀上达的疏文。
姓张的老人说:“我知道君家的事已经很久了。君意识中恶念太重,专门追求虚名,所谓疏文也是满纸抱怨的期望,亵渎了玉帝,恐怕受到的惩罚还不止这些哪。”俞都吃惊不小,回复老人道:“我听说冥冥之中,善恶必录,丝毫不爽。我与同社的诸生发誓要做善事,并且谨慎奉行,怎么可以说是专务虚名哪?”
张姓老人说,那就听我一一道来。君之所谓“惜字”但是君与诸生动辄用字纸糊房裹物,擦拭桌椅,还因纸有污损就去焚烧;君之所谓“放生”也是表面文章,家中庖厨不绝虾蟹;至于“口过”,更是无法记统。君之语言敏妙,讪谤嘲讽,舌锋所及,怒触鬼神不知有多少;“邪淫”之事虽没做下,但是君见人家美貌子女,心摇难遣,只是无邪缘相成而已!而君却以妄为真、以简自居。发誓要做的善事,尚且如此,其他就更不用说了!你连年所焚烧的疏文,已经全部转呈给了玉帝。玉帝曾经命日游使者考察你的善恶,但是多年并无一实际的善行可以值得记录。反倒看到你的贪念、淫念、妒念绵绵不绝,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忆往期来、恩仇报复累累于胸。如此恶意恐怕是逃祸不及,还祈求什么福报啊?
俞都听后,惊恐慌悚,伏地流涕,说:“君既通幽冥之事,一定是神,愿您施予救度!”
张姓老人说:“君信神信佛根基不深,行善之事不能持久。所以平生善言善行,都是敷衍了事;而满腔意恶,妄念四起,起伏缠绵,不绝于心倒是真切。如此还期望福报,就象种荆棘而期嘉禾,荒谬之极。希望君日后能弃贪、摒淫、制妒,除各种妄念;不图名报,不论大小,不分难易,量力行事,持之有恒,久久行之,自有不测效验。你家对我甚见虔洁,所以特意以此意报君。”说完后進入内室,到达灶下忽然不见。俞都悟到适才之老人即是司命之灶神,随后焚香叩谢。
第二天大年初一,俞都祈祷天地誓改前非,力行善事,自号净意道人,立志祛除各种妄念。从此一言一行、一思一念,都如鬼神在旁,不敢欺肆。凡一切有利于人、有济于物之事,不分巨细、不论忙闲、不晓人知、不思力继,都躬身親行,事成而止。常常用因果报应之说,逢人化导。敦勤谦忍,日奉月行。
慢慢到了动则万善相随、静则一念不起的境界。
这样过了三年,俞都五十岁了,正好是明万历二年。朝廷宰相张居正准备给自己的儿子选择老师,众人交口举荐俞都。获聘后俞都携妻挈女、赶赴南京。张居正敬其品德,让其在国学授业。万历四年丙子,赴京应试登科,次年中進士。
一日,俞都拜访大内太监杨公,杨叫养子五人出拜。其中一子,年龄十六,俞都对其面貌有相识之感,于是便问其籍贯。少年说:“我是江右人,小时误入粮船,从家中走失。现在依稀记的姓氏闾里。”俞都惊讶之余,叫其脱去左足之鞋,脚底双痣还在。俞都大声说:“原来是我的儿子啊!”
太监杨公也极为惊愕,别时即送其子随俞都回他在京城的住所。到家后俞都急奔入内告诉妻子。妻子抚子大恸,血泪迸流。儿子也悲喜交加喜极而泣,手捧母面舌舐其目,其母即双眼复明。俞都也是悲喜交集,不愿为官,上疏请辞回江陵故籍。张居正羡慕其品德道义,也厚赠俞都,遂其所愿。
俞都归乡居住后,更加勉力为善。其儿子娶妻后,连生七子都养育成人,继承了俞都的耕读传统。俞都更是书写了親遇灶神、改过行善之事,训育子孙。享年八十有八而终。时人都说一切都是俞都躬行善事,天之回报的结果。——事据清代史玉函所编《德育古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