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要去看中医。看中医,对许多年轻人也许是个新鲜事儿,对我却是老黄历。大约5、6年前吧,那时候身体没啥大碍,却总是这儿疼,那儿不舒服,尤其是一场失眠,让我开始与中医结了缘。
是年次贷危机。我还在老东家工作。在家休了个长假,看完奥运,一上班却傻了眼。许多客户亏损过半。可以理解的是,这些客户会时常来我们这儿聊个天,吐个嘈啥的。有的还会在大堂里唱咏叹调。印象很深刻一位女性客户,平时挺好说话。这时候,硬要抽烟解压。请她去户外吧,她说情绪不好,一定要在我办公室。为了稳定她情绪,我无奈也答应了了。正要站起来,把房间让给她,顺便倒个水,她把我摁住: “你别走,继续跟我说说产品咋办?" 我看着她的神情,心里又是气,又是无奈,又是同情,于是坐下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说:“大姐,看在我吸您二手烟的份上,您的气也该消了吧?咱们心平气和地聊聊?”... 这样的事儿很多。老东家以合规稳健立行,百年不倒。对待这样的情况极为慎重和严谨。所有亏损的客户,都需一一致电,安抚客户情绪,调查从开户购买产品的后续服务过程,为了有理有据地处理好客户关系,所有人都殚精竭虑。我的小身板儿倒是没出啥大事儿,就是某一天突然半夜醒来后就难以入眠,开始做梦。而且诡异的是竟然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样的情形持续俩星期,感觉脑子里有根弦,紧紧的,快断了 。这时,才有些害怕,想去看医生。西医怕服药有依赖性,于是打听到第一人民医院有位中医内科大夫挺好,于是挂了他的号。果然是位有术有德的医生。师承上海著名中医张镜人。第一次就诊,看苔,搭脉,问诊,前后二十多分钟,然后开了药方,嘱咐我回去用药,一周后复诊。用药两周后,有一天午饭结束,在衡山路散步,突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松了。前所未有的惬意。从那天起,失眠好了。于是对这位医生无比崇敬。恰好那段日子胃不好,就常去找他。一开始,并不熟。不料,有一天他突然问我: "你是银行的吧?" 我一愣,问他:"你咋知道?" 他说:"今早我都看了四个银行的了。你第五个,都胃不好。" 我莞尔,答道:"是啊,最近这市场,压力大。" 没想到,他开导起我来:"你们做业务的,思想比较细腻敏感。这样对肠胃不好。以后尽量不要想这么多。尽量多锻炼。" 我听了暗暗感激,于是崇敬外多了份亲近。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第一人民医院是家老牌公立医院。母亲在六十年代初,毕业于它的护校,成了名护士。至今,母亲还会津津乐道当年那些医生的专业,帅气,当然,也有霸道。与医、药的缘分,其实从小就结下了的。初中课余,把母亲所有的医学书籍看了一遍。考大学那会儿,志愿只填了四家医学院,可惜后来阴差阳错学了另一个专业。至今,没能从医仍是逢人必讲的遗憾。只是这缘分,还在继续。周围陆续添了医生、护士朋友。也时常为他们的医德与医术所倾倒。
17年底,18年初。很不走运: 看了电视,去了顺德,吃了鱼生,感染了肝吸虫。本身倒不是大病。只是绵延月余低烧,加之又累及内脏,总是让人沮丧。多方打听,来到瑞金就诊,给我瞧病的是位男性主任。当时还没确诊,抗体报告还没出来。我是拿着核磁共振报告给他看的。见我第一句话,竟是聊家常: "最近去哪儿旅游还是出差啦?" 我答曰顺德。接着问:"有没吃什么特别的的啊?" 想了想, 答曰:鱼生。医生道:"这东西怎么能吃呢?大部分是寄生虫感染了。不过最终要看抗体报告才能确定。" 我问道:主任,不会是啥恶毛病吧?他看看我,笑了,看一眼报告,说:"没问题的。别担心。" 我一愣,这老兄说话这么果断? 他接着说:"你报告明天出来,直接来找我。我给你安排床位,打虫。" 百般不情愿中,我在看他的第三天住进了瑞金医院传染病房。治疗的经过不赘述了。感觉我在他手里的病人中是病情最轻最不需要担惊受怕的。一周后出院,他嘱咐:一月后复查。如果指标不正常,还需要入院打一次。接下来一月自然是忐忑的。不时有同食鱼生的朋友传来入院,打虫的消息。也有入院两次的。月余,检查结果在临界点,我去看这位老兄。他说: "好了。不用再打虫了。保肝药继续吃一段时间。" 我又一愣:"主任,这指标还没完全好。是不是要再打一次? 我一朋友在其他医生那里看,指标没我高,都打了两次。" 他看看我,还是笑了:"每个人体质不一样的呀。你的指标在往下走,接近临界了,说明没虫了。没问题的。" 又是一句很果断的"没问题"。于是,我也只好带着半信不信的复杂心思回了家。接下来一年,病自然是好了的。继续吃着保肝药。最近一次见他,他问我:"药还不想停啊?" 我说:"你说能停就停吧。" 他说:"那就停吧。药多吃没啥好的。" 于是停了药。我想,此生,如若不是去探望他,估计也很难见了。
似乎,越有经验的医生,也越自信。去年在香港旅居,期间胃病发作。硬着头皮去看了医生,心里做好了花重金做胃镜的准备。医生姓陈,五十多岁年纪。问了病史,然后拿起听筒放在我胃上。我一惊,有这么看胃病的么? 只见他倾着腰,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挪动听筒的位置,几分钟后,抬起身体,对我说: "是有胃炎,有气。但不严重。先给你开三天药吃吃看。" 于是开了处方,边写边说:"这个是消炎的,这个是保护胃兼除气的,这个是止痛的。要是不痛可以不用吃。” 处方开完,就和我聊起了天。聊香港房价多贵,他当初买的多划算。聊老婆想买什么保险。前后15分钟,他另一个病人到了。于是把我送出门。三天后,服过药,感觉好许多,又去见陈医生。照例上听筒,说是好许多,气少了。又开三天药,说是三天后应该没事了,就不用去了。后来,胃果然好了。后来,陈医生这里还去过两回,那是看感冒了。听筒依然是主要武器。以至于每次见他,我都下意识聊起下摆,为听筒提供阵地。后来,回家跟母亲交流了听筒的轶事。她倒不惊讶,说是那时候检查手段没那么先进,老一辈医生都用听筒。
是幸运么? 遇上的医生、护士大都专业,谨慎,耐心,善良。还碰到过为了让我少跑一次,牺牲当月奖金的; 碰到过让老人家优先检查的;碰到过为了普通门诊病人不去特需门诊坐诊的... 点点滴滴,亲身经历,令人感佩。每每聊起,他(她)们却不愿意孩子继承职业,都说太苦,收入低,医患关系太差。不禁感概,我们的后代找谁看病呢?
医护工作者,也都是普通人吧。我们虽然寄希望于他(她)们的父母心肠; 但似乎也不应将高于普通人的道德标准强加于他(她)们。往大里说,这未尝不是与这个世界的和解,与自己的和谐相处!结尾,暗自希望,我们的后代,有好医生看,好护士护理;暗自希望我们的后代里也有好护士,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