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非淡泊无以明志。有下面两种理解方式:
1. 不看淡名利就无法明确自己的志向。
2. 看淡名利可以明确自己的志向。
这两句话乍一看大意无两,其实细细品一下还是有区别的。
第一句的意思是说你要明确自己的志向就非得看淡名利不可,用个关联词就是只有看淡名利才能明确自己的志向。
第二句就只是个简单的陈述,关于看淡名利和明确自己的志向二者之间的关系的陈述。看淡名利可以产生一种结果,那就是明确自己的志向。至于这种情况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句子里没说,你再考证去。
所以你看,第一句要比第二句论断绝对。
那么似乎第二句才对,是古人说错了吗?当然没错,古人怎么能错,还放到课本里,是我们理解错了。
首先理解淡泊,你说淡泊是拒绝名利也没错,但我还是坚持看淡名利。有人问老师这两个有区别吗?当然有。我们来看一下:
看淡名利——不慕名利——不追求名利——拒绝名利
你看这条逻辑贯线,似乎有点意思了。
这里面的“态度”越来越明显,我看淡名利,不代表我不要名利、没名利,有了我也不在乎,没了我也不着急,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但拒绝名利呢?就很坚定了,谁给我我也不要,我就是不要,就是这么任性,哼。
一个向儒家,一个向道家。
看淡名利的,我今儿是个小县令,我也能扛住诱惑,我明儿当朝宰相,我也能守住初心。
拒绝名利的,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看你脸色,我自己红火乐呵就挺好。
再看明志,古人的志和我们的志不一样。古人的志,是成德之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或是守得自己心灵一方净土,恬淡宁静,自由超脱。此两者不在于世俗功利的成功,不在于财富权势,而在于心性修养。
它天然地对名利有一种抗拒,你可以有,但你不能“志”于此,不能钻营。
往往戚戚名利汲汲富贵的人会迷失自己的本心,利令智昏利欲熏心所说如是。所以古人说淡泊明志,古人宁愿用一种决绝的态度,非淡泊无以明志。
时移世易,世异则事异,今天我们的“志”更加多元,自然不能一以概之轻易断论,把名利和明志全然对立起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需要良好的心性修养,这也是为什么直到今日“淡泊明志”依然为人信服和推崇的原因吧。
02
这样理解安贫乐道也就容易了。
安贫还能乐道自然可嘉,但安贫不一定就乐道,乐道也不必要安贫。
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这是选择题,在道德立场上谁都会选(现实当中不一定),但他没说义而富且贵的情况。君子爱名利且取之有道,可以吗?我想孔老夫子是会同意的。
七年级的《<论语>十二章》学过“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你看,孔子说“亦”在其中,这是一种有所保留的说法。他说哪怕生活条件不好,也有别样滋味,也可以乐在其中。但他没说你必须过得穷得叮当响才能乐在其中。
孔子夸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还夸了两遍“贤哉”,可见赞誉之高。但孔子教学生,都是治国安邦的本事,没有专门把自己变穷的手段。他没教一个学生说你不许吃好的穿好的你必须吃糠咽菜喝凉水,没有。
孔子提倡安贫乐道,我更愿意这样理解:
哪怕在不如意的情况下,也要怀揣一份热爱与专注。
注意条件——哪怕,不是让你专门找不如意不自在,为了标榜刻意去“贫”,并且用“安贫”这样的借口来粉饰自己能力的低端和斗志的衰败。
吾贫且安且乐道是神性道德,是超人楷模,毋庸置疑是好的,但不见得可以推而广之放诸四海并形成标准要求别人。一般人学不来。
安贫乐道固然好,但只适合点赞却并不适合效仿。况且我们点赞点的是安,是乐道,是身陷困顿而不改其志的乐观豁达和超脱淡然。
安是什么,是从容,是不着急,是自信,是慢慢来,是醉心其道不知老之将至。
乐道是什么,是执着,是专注,是不与时境易也的热爱,是更有趣的灵魂和更有温度的生命。
这些都是我们要赞的,但我们绝不会给贫穷点赞。
但在许多人的理解中,名利与道、与志是割裂的对立的,好像追逐名利的都是小人,坏事都是有钱人干的,有了名利就无道丧志了。
不是的。
时代不一样了,古时候的权贵往往是赤裸裸的剥削者,现代社会这种分化和对立并不明显,富人往往会更有素质,因为他们有条件在素质上花功夫——接受更好的教育,提升自己的品味,接触更好的人和圈子。
仓廪实而知礼节,穷山恶水出刁民。往往有钱人在乎脸面名声,衣食无着的人才会肆无忌惮。经济发达的地方更有序文明,贫穷的地方更混乱,犯罪率更高。
只是有钱人干坏事更容易引起道德审判,穷人更容易博得怜悯罢了,但这只关乎人心感觉的一种平衡。
你看他都那么有钱了怎么这么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禽兽,这下遭报应了吧。不满也好羡慕嫉妒恨也好幸灾乐祸也好,这是种发泄,是自我安慰。
你看他都那么可怜了,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唉,真不公,可怜。这下又站在高处,获得某种程度的满足。
这只是人的心理的一种平衡,不关乎善恶本身。
善恶本身没有财富属性。
不一定富人就为富不仁,穷人就古道热肠。反之亦然。但财富确实会影响人的行为,行为就有善恶。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道德也就靠边站了。
但愿我们,都能在这个世界里活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