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高尔to妈妈――《变形记》
妈妈：
您好。您还记得我吗？我是你曾经最爱的儿子格里高尔。但现在，我走了，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无声的，独自离去，这是我最后送给你们的礼物。在我变成甲虫的这段日子里，我才发现我的存在是这么的微不足道，不论是在社会还是在家庭。我的身体日益退化，思想日益混沌，人性日益衰退，我在黑暗中孤独承受着痛苦，在黑暗中寻找着你们的爱和温暖，也同样在黑暗中死去。亲爱的妈妈，你还记得吗？在我还是个人的时候，你每天都会给我做美味的早餐，为瘫倒在沙发上的我捏肩捶背，会为我倒好洗脚水，给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我能够在回到家后得到放松，能够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变成甲虫一切就都变了。后来，我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思考，终于明白了，即便我没有变成甲虫，即便我只是瘫倒在床上，只要我失去了工作的能力，我还是会失去我最信任，最爱的家人。
妈妈，对不起。即便你们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了我无尽的惩罚与鞭笞，但是，我还是要对您和爸爸还有妹妹道一句，对不起。我没有担负起这个家，我没有给你们好的生活，我没有成为一个好儿子，辜负了你们的希望，对不起。我变成了一只丑陋的甲虫，吓到你们了，对不起。我拖累了整个家，让你们生活没有物质保障，对不起。我让你们生气，为我苦恼，对不起。
亲爱的妈妈，我写这封信除了道歉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想让你理解我，我想让你能够明白当一个人的存在失去意义的时候，他将面临什么样变形的世界。当我变成甲虫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一个毫无存在意义的质点，随着身体不断退化，吃饭都会变成很困难的事，气管变窄，吃饭的时候饭会喷出来，但是我要憋着不能喷出来，因为我知道这很脏，会被人嫌恶，但事情永远都是事与愿违，污物反而会喷的更远，接着就是一顿暴打，就像是牲畜将粪便随地排放一样，被用鞭子抽都是日常。接着吃的东西会越来越少，于是身体因为缺乏营养变得越来越差，腿会越来越支不住沉重的躯壳，会经常摔倒，摔倒了就会被嘲笑，被讽刺，被骂成傻子，没有人来搀扶，因为身上也都是异味，那一刻，我是被世人嫌弃的垃圾。摔的太多了，渐渐就站不起来了，脑子也不再清楚，有时不知道自己在那里，有时会奇怪眼前的人为什么要那么生气的骂自己，打自己。再后来，我就不怎么看见你了，后来等我死去之后，我的头脑清晰了我才明白，其实你们一直都在，就是我已经不再认识你们了。后来意识就渐渐混沌了，分不清黑夜白天，分不清睡着还是醒着，更分不活着还是死去。后来，失去了知觉，没有痛苦了，没有混沌了，没有了世间的嘈杂和烦恼，只是无边的安宁和祥和，我就这样在黑暗里孤独的走向了幸福与快乐。其实，人就是这样，当你的存在毫无意义，人生的最终阶段也就悄然来临。
再见，我最爱的妈妈
格里高尔
1915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