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容悦小茶茶 参赛编号：577
阿尤在漫无边际的黄泉路上左顾右盼。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上不见日月星辰，下不见山川河流，前不见鬼差引路，后不见亲朋相送……不是都说黄泉路上无老少的吗？怎么就遇不到一个自己的同类？
同类？
阿尤猛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现在到底算哪一类？他已经死了，尸身留在阳间，那现在就应该是一个魂魄，也就是鬼了？他想到此，立马伸出腿脚和手臂，“嘿嘿哈哈”在空中打出几拳，却失望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传说中的厉鬼那样，身怀绝技、身轻如燕，相反，此刻四肢过于酸软，体力根本大不如前了。
想想，自己做人的时候就窝囊，现在做了鬼了，还要继续憋屈下去吗？他心灰意冷地瘫坐在地上，朝旁边啐了一大口痰。
“将那个叫阿尤的小鬼，快快捉将上来！”阿尤无聊打盹之际，一个雄浑粗犷的声音从遥远的混沌处传来，震耳发聩。
他一个激灵站起来，就见路的那一头突然多出一黑一白、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正朝着自己这边过来。阿尤心下大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来捉自己到阎王殿受审？
须臾之间，那两个阴气森森的呆滞身影就瓢落至他的身侧。一左一右，跟提小鸡似的提拎着他就要走。
阿尤心里恐慌。虽说自己生前不是什么为非作歹的坏人，死了也应该不至于下地狱，可这里毕竟是阴曹地府，初来乍到的，什么规章啊，制度啊，均一无所知呢！
于是他开始跟那两位套起近乎来：“两位可是黑白无常大哥？”
“黑无常！”左边的说。
“白无常！”右边的说。
“哦！你们好！你们好！我是阿尤……新来的！初次见面，幸会！幸会！那个……我口袋里有烟，二位要不要坐下来一起抽上一支？”说着他开始在身上各个口袋里摸索。怎么就没有呢？明明走的时候让老婆子塞了两包的嘛！还是平时舍不得抽的黄盒玉溪呢！
“我们才不吃凡人献媚那一套！”黑白无常尖锐的嗓音突然响起，差点击穿他的耳膜。
没想到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阿尤只好悻悻然闭了嘴。
“既来之，则安之吧！”黑白无常异口同声说完，就用钢钳似的大手抄起他飞走了。
进了阎罗殿，才刚跪下，就听阎罗王大吼一声：“你这阿尤小鬼！犯下了滔天罪恶，你清楚吗？”
阿尤惊惧不已，浑身抖如筛糠。不过他真不知道阎王说的罪行指什么，就小声嗫嚅道：“小、小人不知，请、请大人明示！”
“大胆！”阎罗王平日里最烦的就是这种连自己的罪行都记不清的蠢蛋，他挥动手臂指着阿尤，“连猫和狗这些畜生，都知道不能当街屙屎屙尿了！可你！你干了什么！”
阿尤扔是一头雾水，难道自己当街屙屎屙尿了？有吗？或许年幼无知的时候真有过，只是自己忘了……难道阴间连人的这些事都要管？都要被问罪？他大着胆子说道：“请阎罗王恕罪！都怪小人当时年幼，缺乏判断是非的能力，所以才……才在街上拉屎拉尿……”
这回轮到阎王愣了，他先是询问般看了看左右的其他几位判官，见他们也是一脸懵逼相，就又转向阿尤，怒喝道：“你说什么呢？”
阿尤抬头，一对上阎罗王凶神恶煞的眼睛，又连忙低下头去，声如蚊呐：“大人不是说我在街上、街上方便了吗？”
阎罗王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谁说这个了！”
不是这个？那是哪个？阿尤越发迷糊了。他把自己漫长潦草的一生，细细翻阅了一遍，发现依然无迹可寻，就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人说的是？”
“随！地！吐！痰！”阎罗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铿锵有力。他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连转三圈，遥遥指着阿尤的脑门吼：“你最大的恶行是随地吐痰！何时何地多少次，这册子上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还要装无辜吗？”
阿尤几乎要晕瘫在地上了。这吐痰，从人类的生理构造上来说，是必须的，就像屙屎屙尿，能憋得回去吗？如果连这都要记过，那真是叫人生无可恋呀！
阎罗王朝右边端着册子的那小鬼说道：“报数！让他听听，自己到底随地吐痰多少次！”
小鬼应声，尖着声音唱道：“凡人阿尤，从十五岁懂事时起，至五十六岁阳寿尽，四十一年间，在公众场合（包括：马路、小区、商场、学校、电影院、医院、足球场、停车场、宾馆、饭店、公园、景区等所有去过的地方）共吐痰：二万二千九百九十九次！其中前二十年，计二千四百一十六次，后二十一年，计二万零五百八十三次！”
阿尤听着头皮发麻，感情这些家伙平日里闲着没事干，尽盯着记录自己的这个生理现象了，这种称职程度，可是人类任何一个岗位的专职监测员无法比拟的啊！
那边阎罗王斜眼瞪着阿尤的样子，仿佛瞪着谁唾在那里的一口浓痰般嫌恶：“你瞧瞧你，是越活越不文明！”
阿尤不敢抬头，但依然心存侥幸地说道：“那是……那是小人年纪大了，身体状况变差……小人有肺结核病……”
阎罗王一拍桌子：“巧舌如簧！这人要都跟你一样不讲卫生了，凡间的土地上还会有立锥之地吗？”
“也就……也就恶心一点，这……这真的不可原谅吗？”阿尤战战兢兢地说。
“错！你恶心人的地方可不止一点两点呢！”说着他又转向那小鬼，“往下读！此人罪孽多着呢！”
小鬼继续：“其中，被路人不小心踩到脚底下的，一万九千七百五十七次；吐出时，距离行人身体不足两公分的，六千二百二十三次；直接吐到了行人身上的，五次！这五次里，有三次引发民事纠纷，其余两次是小学生，他们哭闹着回家告状，却引发各自家长恶心呕吐不止……呕——”小鬼刚念到这里，就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看来恶心别人也是有罪的！阿尤心灰意冷地想。
阎王一挥袖：“继续继续！随地吐痰的危害还不止此呢！”他也是在强忍着恶心往下审。
小鬼重新举起册子，扬声道：“你随时随地吐痰，使结核杆菌大量传播于空气中，致至少五个人感染上了肺结核！另外还有流行性感冒，相互传染二百二十五次！——本差宣读完毕！”
阎罗王站起来，扫一眼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尤，跟在座的各位判官询问意见：“依你们看，这种人应该怎么惩罚？”
“油烹！”鹰钩鼻的那个说。
“拔舌！”络腮胡那个说。
“上蒸笼！”双眼只有眼白的那个说。
阿尤听得毛骨悚然，连连叩头讨饶：“求各位大爷开恩！小人知道满地吐痰不卫生，可小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小人就是个大街上蹬三轮的，随地吐痰……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小人……”
“混账东西！你以为卫生纸只能用来擦屁股吗？”阎罗王将桌子拍得震天响，随后他又招来两名鬼差，干脆利落地指使道：“先掌嘴再说！二万二千九百九十九下！一下都不能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