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没想到这么声名赫赫的小说居然这么短。

在开卷之前，我是下了无比巨大的决心，舍弃了当下极想读的长篇，撸胳膊挽袖，拉足了架势，准备“啃一啃”。

万万没想到，刚看了一下，就结束了……以至于看完了下一个短篇，还在想，嗯？这个下棋的故事跟案情是什么关系？

二是写作手法太有吸引力了。

《平原上的摩西》是一部视角接龙式小说。与传统小说不同的，它不是由一个叙事者视角一气呵成讲完，而是采用多重叙事视角，就是一个故事换一个人来以自己的第一视角讲述，每个视角都采用内聚焦叙事。

庄德增（庄树爸）、蒋不凡（为侦破出租车司机被杀案而死的刑警）、李斐（庄树青梅竹马）、傅东心（庄树妈）、庄树（男主警察）、孙天博（中医店二代老板）等7个人物。

整部小说，就是他们几个人轮换上场，说自己知道、做过的那点事。读者就在这些不怎么搭边的凌乱线索中，自己负责逐渐慢慢拼凑起事件全貌。

他们在第一人称视角中，各说各话，又互为补充，互相交叉，各有各的信息增量。

让读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警惕、判断，自己边读边不由自主的上下勾连，扩展脑海中的认知版图，形成阅读张力。

补充

①——内聚焦、外聚焦、零聚焦指的是叙事视角，它是由法国文学批评家热拉尔·热奈特提出的一种叙事视角较为常见的分类方式。从叙述者如何观察人物的角度出发，所提出的三种分类，零聚焦（上帝视角）、内聚焦（内视角）、外聚焦（外视角）。

②——内聚焦叙事的分类~①固定内聚焦(由单一人物视点展开叙事)：②不定内聚焦(由多个人物视点展开叙事)；③多重内聚焦(由多个人物视点共同叙述同一件事)。

三是故事真是悲凉，让人跟着惆怅叹惋。

《平原上的摩西》的主角——年轻警察庄树，在2007年，追查一件十几年前的案中案时，逐步发现案件似乎和他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李斐和她的父亲有关。

但是，小说开篇却是从庄树的父母视角来写。先是从庄树的爸爸——庄德增的视角展开，小说的第一集就这样以上一代人的生活背景作为总起，蹲在历史的起点，等着命运画轴缓缓展开。

历史感和年代感立刻就有了，并成为一种沉郁顿挫的基调。（庄德增红卫兵时期打死过人，这个几乎就是悲剧性背景底色，让人心里隐隐不安。）

而小说的核心事件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其中“严打”、“二王”，这些看似简单的词汇，实际蕴含着极丰富的历史年代信息。

严打和二王都曾威慑或震惊全国，是我们这些生于上世纪60-70年代，长于80-90年代的人倍感熟悉的大事件。它们不但揭示了小说的时代背景，也立刻在我们这些读者脑海中营造了一个人心躁动不安的氛围，勾连起许多属于那个时代的独特感知和记忆。

下岗，那就更不要说了，是一个时代的阵痛。

二王、严打、下岗，都是这部小说的符号。

90年代下岗潮，大家各自寻找生活出路。

李斐的爸爸李守廉，本来是相当有尊严的木匠师傅，结果下岗了。李斐父女和庄树一家是邻居，庄树妈妈喜欢李斐的个性，就教她学诗学文学。庄树爸爸转行做买卖，混的风生水起。

两家人成为两个阶层。

来自不同阶层的五个出租车司机连续被杀，车被汽油烧毁，目的就是抢钱。刑警蒋不凡在装扮成出租司机“钓鱼”追凶，碰上了李斐父女打车，因为李斐身上的汽油味，因为李斐爸爸上来就坐驾驶座正后方，因为他们要去的中医店很偏僻，被蒋不凡怀疑是凶手。

两人下车，正在僵持，停在马路边的出租车被一辆大卡车撞上。

车里的李斐重伤致残，车外的刑警被飞溅的碎玻璃扎晕，晕过去之前，他开枪打伤李斐爸爸。

老李先把闺女拽出来，又捡起一块砖头，把刑警砸成植物人，抢走枪支。

从此，李守廉一边在中医诊所给闺女治腿，一边成为出租车司机小心谨慎的躲避各种风头。

李斐为什么带着汽油？因为和少年朋友庄树有一个圣诞节放一场浩大烟火的约定，汽油是为了点燃废弃的柴禾。

而庄树却根本忘记约定，没去。

12年后，庄树接手此案。查出来李斐父女那天的行踪，和这件事的关系。和李斐约在湖中心小船上见面，李斐说出全部事情，庄树掏出当年他妈妈以他俩为素材画的画——平原，希望能帮助李斐上岸。

故事戛然而止，结局是开放性的。

他们，能获得救赎吗？

知道今天为什么教你这个《出埃及记》吗？她说，那我以后就见不着小树了吗？我说，教你这一篇，是让你知道，只要你心里的念是真的，只要你心里的念是诚的，高山大海都会给你让路，那些驱赶你的人，那些容不下你的人，都会受到惩罚。《傅东心》

补充③——关于摩西和《出埃及记》

公元前17世纪，迦南发生了严重的饥荒，希伯来人在雅各的带领下不得不又一次向西迁徙。他们越过西奈半岛来到了埃及，定居在尼罗河畔的歌珊。到了埃及最伟大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统治时，希伯来人完全沦为奴隶。埃及统治者还任意屠杀希伯来人，并颁布法令溺死希伯来人的新生男婴（有很多历史学家对这一事件表示强烈质疑）。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希伯来人杰出的政治与宗教领袖摩西（מֹשֶׁה，Moses）出现了。约公元前1230年（一说公元前1250年），希伯来人在摩西的带领下逃出埃及，重返“上帝应许之地”——迦南。

这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圣经故事“出埃及记”所讲述的内容。

出埃及这一事件在犹太人和西方人的历史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后人往往把它看作民族和社会获得解放的标志。

这个故事是庄树妈妈教给李斐的，它和她们的现实生活起到互文的作用。

只是，谁是故事中的摩西，谁需要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