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的几天,天空一直阴郁,始终未放晴,间或下了一两场小雨。
可到了邛崃的平落古镇,仿佛一脚跨出了四川盆地,顿时暖阳融融,春和景明。
快到古镇时,透过车窗,看到不时闪过的路牌,有些晕。不是晕车,而是被路牌搞晕了。一会儿是平乐古镇,一会儿又是平落古镇,到底这个古镇叫什么?
大巴停在古镇外的一处大路旁,下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简易甚至有些简陋的木寨门匾上的五个大字“南丝路遗迹”。原来,通向浓密的竹林深处的这条坡道,就是被称作“南方丝绸之路”遗址的秦汉驿道。
据说这段1公里多长的古驿道,是现今保存最为完好的。看得出,古人修路时应该很用心,很讲究,也很规制。古驿道宽约4米,路中间用相对平整的大河卵石铺砌成一条中心线,像一条大鲸的背脊,而两旁栉次鳞比地用些小河卵石排铺路面。驿道两侧原来筑有墙垣,也是用大河卵石垒砌的。现在虽是残垣断壁,远看竟有一些野长城的味道。路面看似平整密实,步行或骑马应该没问题,但要是坐上古代的木轮车,用不了走多远,车和人就都得颠散架子了。前行几百米,一处古驿站解开了这个谜题。驿站一边是河卵石路,另一边则是青石板路,适合车马行进。这是一处换乘站。
千百年过去了,这条古驿道上,官商留下辙印,兵马留下蹄痕,愈往深行,似乎嗅得到驿卒旅人留下的气息。走在这段古驿道上,走在长满青苔和沾着泥水的河卵石上,一哧溜一滑,一歪一扭,十分难走,没走出多远,还险些伤了脚踝。这是另一种“蜀道难”啊。
古驿道的墙垣外,当地茶农开垦出一片片绿油油的茶园。刚巧碰到了一对夫妻正在自家的茶园里采春茶。只见两人腰肋间斜挎竹篓,弯腰弓背,两手弹琴一般,在茶丛中上下舞动,如同双人演奏的“采茶奏鸣曲”。看了一会儿,得他们抽空小憩,凑过去聊了聊,顺便也问了一下古镇究竟叫平乐还是平落。
茶农讲,这儿过去叫平落古镇,相传得名于初唐诗人、大琴家陈子昂的琴曲《平沙落雁》。后来,有人仅从字面解读平落,嫌不好,改称平乐;再后来,又有人觉得平乐缺少历史底蕴和文化内涵,就又叫回了平落。哈哈,原来如此,就跟我家门前的那条路,一阵子叫沈棋(沈阳——棋盘山)路,一阵子又叫森林路,看来是一样的。
进到镇子里,好些地方都在大兴土木,或全新仿建,或修旧如新,颇有些像满脸皱纹的老人家多扑了一层粉。
及至到了穿镇而过的白沫江边,才让我见到了古镇的古风古韵。古街,古桥,老树,老码头,如川流不息的白沫江,传唱着一曲悠久的老歌。
古街巷沿江东西排列,四通八达。顺河古街、八店古街、糠市古街,诸如此类,看街牌大致能判断出古街的位置或内容。随意走走逛逛,古街的商户大多经营着吃穿用的当地特色。巷子深处,有一个老奶奶佝偻着腰,系着粗布围裙,坐在家门口的小竹凳上编竹篾,身旁就地摆着竹编摊。问了价,很实在,就花了25元钱买了一个竹斗笠、一个竹笸箩,竹斗笠在家伺弄园子、剪花锄草时可以戴,竹笸箩用来晒蘑菇、晒干菜是非常棒的家什儿。
漫步江边,会发现,河道和古桥的建设独具匠心。前人从水的上游就利用河卵石砌出一道分水墙,犹如都江堰的鱼嘴,在河道靠岸处顺流建了一条水渠,水清流缓,小镇居民的淘米洗菜、洗洗涮涮就都在这儿了。
跨河的七孔古桥更是漂亮,尤其是七个桥孔的造型设计,采用了仙桃尖的拱形,艺术范儿十足。据说古桥建于清朝同治年间,桥栏上的石雕久历风雨,还依稀可见图案上的花枝人物,桥面的石阶也因岁月磨蚀,凸凹光滑。站在桥上,看着白沫江滚滚而去,多少会生出一些“子在川上曰”的感慨。
桥下不远处的一个码头,很有意思,当地人叫私奔码头。记载了卓文君与司马相如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西汉景帝年间,司马相如离职返乡,回到蜀地。一日与好友临邛县令去土豪卓王孙府上赴宴。席间,司马相如抚琴作赋,“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一曲《凤求凰》,就是一段大胆、热烈的表白,深深地打动了花样年华,却寡居在家的卓文君。两人一见倾心,互生爱慕,暗通曲款,相约私奔。就是从这个码头上演了“胜利大逃亡”,也就有了后面的一出出大戏,演绎出卓文君“当垆卖酒”、“文君复书”等脍炙人口的故事,成就了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等传世名篇。
走得乏了、累了,白沫江边是歇脚休闲最好的地方。
江边一片片古香古色的建筑,白墙黑瓦,木构廊亭,应市场需求开发出大大小小的客栈、茶馆、酒肆,经营的风生水起,别有新意。
一家外墙上挂满了空酒瓶子的酒吧特逗,户外小黑板上的粉笔字,是老板手书的营业时间,“正常开门,9:00;睡过头了,10:00;旅行去了,不开门;泡妞去了,不开门;正常打烊,24:00;姑娘太多,不打烊;全是爷们,提钱打烊。”哈哈,虽是打趣,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古镇人的一种生活态度。
近水的岸边,一家家都圈出一块地方,摆放着竹桌竹椅、竹凳竹几。慢下来,歇歇脚,点一杯地产绿茶,要一盘花生瓜子。三五好友,有“机麻”消遣;结伴同游的,谈天说地,唠唠闲嗑儿;一个人出行,那就看看水,发发呆,或找老板聊些民俗乡情,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以前,我们在家种地、种茶、种竹子,挣不了几个钱。现在搞旅游可好了,南来北往的,一天好多客人,我这个卖茶水的小生意也还说得过去呢。”茶摊老板一边忙着添水,一边热情地和客人说着闲话。
是啊,古中出新,古中有新,古镇需要这样的变化,古镇的百姓更需要这样的变化。把老祖宗留给子孙的自然和人文的宝贵遗产保护好,开发好,利用好,让今天的人们日子过得更好,更舒心,更幸福,这应该也是老祖宗的期望。
茶水冒着热气,呷一口,齿颊留香。
展开身体,静下心来,舒服地靠在躺椅上,阳光在脸上身上投下斑驳的树影。眯眼向上看了看,一株老榕树的虬枝间正生发出一枝新绿,蓬蓬勃勃,欢欢喜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