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很久,宜春是一个多雨的城市。
未来的某一天,当白桦淡然的走在宜春的街道时,依旧会想起那个若干年前他看到日出的时刻。
河内郡背靠太行山,西邻晋城,暖空气被长长的太行山脉阻拦,冬天的时候,干冷萧索。
世界的美丽不在于它的对称与规则,那些绚烂却又毫无规律的色彩与可能性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去探索,直到沦陷。
白桦着实不是一个有趣的人,比如,他从来没踏出过河内郡一步。
春夏秋冬,几十年不变的春夏秋冬。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可惜,河内郡的春天只有一枝月季花,秋天总是一轮上弦月,夏天独独只能感受早到的一缕秋风,而冬天,则是只会下一场雪。据说,河内郡的雪只有最冷的那一天才会落下。
现在,恰好是冬天。气象局预测今年河内郡的雪是十二月三十日落下。十二月三十日是那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几百年前,韩愈高中状元,离开河内郡的那一天。白桦喜欢这个日子,就像白桦喜欢河内郡一样,因为河内郡是唯独一个十二月只有三十天的城市。白桦总觉得,一个月份,总是要整齐些,十二,多完美的数字,如果搭配一个三十一,总会突兀出那一笔。三十,就刚刚好。
白桦喜欢规律,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打破过规律。尽管他知道,世界是绚烂多彩的,他在他的出租屋里感受到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冷冽,看到李寻欢喝醉时的潇洒不羁,他还收到了来自几十年前的,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
白桦为之着迷,可白桦知道,自己今晚已经喝的够多了。可以停止了,明天还要复习功课。毕竟,快下雪了。
白桦闭上眼,一如既往的想象着明天的准备工作与自己慢悠悠的走在路上,想象着某天自己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
“咚咚”短促的两声敲门声,紧接着又是两声。
白桦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个女孩,看起来十七岁。左手拿着碗,右手拿着筷子。
“我叫黎落,你可以叫我黎崽,住你楼上,今天刮的是东南风。”女孩笑嘻嘻的说,边说边进屋,盘腿席地而坐。
白桦的屋子很小,所以买了个大垫子和小桌子。周末喝酒时,总是一个人坐在地上。
“好啦,快把门关上,冷。”女孩扭头看还愣在门口的白桦。
白桦愣愣的关了门。
“这个,哪个…你…”白桦支支吾吾,他生命中规整的铅笔画,突如其来的,被一枝水彩笔画了一道。
“哎呀,快来快来,别说啦,先吃。”女孩夹了一块鱼肉填到嘴里。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话,对吧,但是先等我吃完这一口。”女孩笑的很开心。
白桦安静的坐着,坐在女孩对面。
“我住你楼上,住在你南边,刚好今天是东南风,你煮火锅的味道就飘了过来。恰巧我呢,又是一个鼻子很灵的人嘻嘻,当然,我也很聪明,哈哈。”黎落手没闲着,不断往碗里夹着菜。
白桦有些奇怪,却忍不住笑了笑:“你好像我以前的一个学生啊。”
“学生,你怎么知道我是学生?不过我是离家出走的学生。”黎落道。
“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已经好久没犒劳我的肚子了,啊,我好可怜啊。”黎落神情夸张,可怜兮兮的望着白桦道。
白桦若有所思,默不作声。
“你,你,你看我这么可怜都不安慰我一下,啊,你好无情。”黎落道。
“我…那你要喝点酒吗?”白桦想了半天。
“我是未成年啊,未成年啊你懂不懂,未成年不是不能喝酒吗?关注下未成年身心健康啊,老师!”
“嗯…未成年吗,那就少喝一点吧?而且,你不是未成年吗?怎么点了支烟?”白桦道。
“这个…那个…这不重要!”黎落道,吐了口烟。
“抽烟,我个人觉得不是特别好。”白桦的脸在烟雾中若隐如现。
“嗯,个人觉得,这个词用的还挺巧妙。严谨,很严谨。我个人觉得…呃,抽烟还行!”黎落道。
“我抽烟是跟一个男生学会的。”
黎落安静的说:“我记得那个晚上,我又喝多了,感觉到周围的空旷,甚至是由内而外的空旷,就那样空旷旷的,让人有一种绝望。
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响声,打火机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声呼吸声,那是个男生的心呼吸声,我突然觉得,心里的某种东西,也被点燃了。于是,我点了一支烟,更加的难受,这不是我想要的感觉。
他淡淡的开口:我不太喜欢你抽烟。
但以后的日子里,我还依旧抽烟,世界上许多事还依旧向前走着。”
空气安静了下来,屋内锅中咕嘟嘟的响着。
白桦开口道:“我好奇当时的那种感觉,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是真实的,很久没有这种真实的感觉。
我又开始觉得有些悲伤了,尽管我也不知道我难受什么。”
白桦站起来,走向柜子。
“你也喜欢韩昌的《慢流国》吗?我这刚好有一本,送你。”
黎落眼里有些许落寞,喃喃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无趣啊,老师。”
白桦问:“什么?”
黎落笑了笑:“没事没事啦,我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白桦笑了笑:“你也很有趣。”
或许,世界的美丽不在于那些对称且规律的完美,那些绚烂的色彩和不确定性,更让人着迷。
就像是冬季流行了几百年的西北风,在某个不被人注意的夜晚,刮起了一阵东南风。在被人们忘记的某年,西北浮云端的高楼,悄悄溜进来几缕不为人知暖风。
白桦收回了思绪。
“明天,我可能还得早起,所以,今年可能要早点休息。”白桦道。
“你好扫兴啊,老师。”黎崽嘟囔着。
“你知道我多久没吃过一顿好吃的了嘛?我这才吃了几口,你就要赶我走,有这么对待客人的嘛?你说说看,有嘛,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啊,我好可怜。”黎崽更加把劲儿夹菜。
白桦扶了扶脑袋,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信任着她。
“明天不学习一天没事的,老师。你坐你坐,快坐,来,喝酒。”黎崽拉着白桦的胳膊,把他拽到对面。
白桦想必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拒绝黎崽的好意,就坐了下来。
“老师,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想和我坐下来喝酒,打破你那些所谓规矩的想法嘛?”黎崽盯着白桦。
“要诚实回答哦。”黎崽道。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离开吗?”白桦道。
“奥,那你放心,我不会,我会吃饱了再走,哈哈哈。”黎崽大笑道。
白桦松了口气:“其实,我或许可能也想和你喝酒。嗯,我也想喝酒。”
“哈哈哈哈哈哈,或许可能,有时候人太严谨不是件好事哦。”黎崽开心的笑了,仿佛想起来一些开心的事。
“你真的好像我以前的一个学生啊。”白桦道。
“奥,是吗?少年,不妨说来听听?”黎崽装出成熟的声音。
“名字?”黎崽道。
“我见她那天下着很大的雪。”
“年龄?”
“她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性别?”
“但是其实她还是很聪明的。”
“年级?”
“她有点大大咧咧的,声音总是比较大。”
“个人爱好?”
“她的数学很差,三角函数总是学不会。”
“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你不要自说自话啊!请注意我的提问,这位先生。”黎崽抗议。
“哦哦,对不起,我总是这样想起往事就容易沉浸其中。”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也觉得。”
“你后来有遇到过她吗?”黎崽问。
“没有。人和人有时候真挺奇怪,其实我们住在一栋楼。我家住9楼,她家住4楼,但后面再也没遇到过。”
“人和人的相遇总是要有意义的。如果你总是抱着这种上天垂怜的态度来祈求你们相遇,又怎么会遇到呢?”黎崽问到。
“相遇一定要有意义吗?”白桦不解。
“相遇就如同是你打开了那只关猫的箱子。在没有相遇之前,存在着各种可能性,但是你一旦决定打开那个匣子,就要做好得到或者失去的准备。”黎崽道。
“薛定谔的猫?”
“那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白桦问。
“快下雪了。”黎崽道。
“你喜欢下雪吗?”
“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严谨。”
“气象局说,下雪那天,就是我的生日。”黎崽道。
“你喜欢过生日吗?”
“我只是喜欢温暖而已。”黎崽点了支烟。
“我想,我还是不太喜欢你抽烟的。”白桦道。
“那你喜欢我吗?”黎崽平静的问。
“我想,你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你可真无趣。不过我还是很乐意和你聊天,奇怪,哈哈哈。”黎崽突然发癫笑道。
“确实,你比我有趣的多。我想,我是不懂你的,不过或许我也不必懂你。”白桦思考后说。
“如果你再见到你曾经的学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黎崽问。
“嗯…很多,可或许我不会说。”白桦道。
“啊,你好无趣。”
“或许,我能给的,都无意义。”
“有点晚了,我吃饱了,准备走了。”黎崽准备起身。
“喂,明天要不要一块去看下日出?”白桦突然心血来潮。
“哪里能看?”
“天台,楼顶!”白桦有点期待。
“那么早!我不去!不可能,我不可能去,我要睡觉,拜拜!”黎崽溜了出去。
黎崽走了,白桦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些失落。他想喊住黎崽,但却找不到的理由。这样的场景,似乎在白桦的生命中出现过许多次。
黎崽的碗和筷子,还有那盒还剩十二支的香烟落在白桦的屋子。
黎崽真不是一个很注意细节的人,她的碗和筷子,是街面上可以买到的最便宜的款式。香烟是浅绿色的过滤嘴,还蛮好看。
白桦决定点一支尝尝。
白桦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他的记忆似乎也变得模糊,一股难受的感觉从他的喉咙升腾到脑子。直到他静静的晕在记忆里,恍然之间,仿佛看到一种名为孤独的线条将他和黎崽连接在一起。
原来,她是如此的热烈且孤独。
似海水般空旷深邃,似火焰般热烈纯真。
星星布满黑夜,凝视着这片失落百年的土地。
白桦睡着了。
次日。
天还未亮时,白桦起床,穿了件卫衣,带着帽子,慢悠悠走到楼顶。
一切都灰蒙蒙的,一栋栋的楼,阻挡着白桦的视线,他企图站的更高些,可再高些,他也是只能把脚立起来罢了。远处的太行山泛着青色,在太阳出来以前,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这座城市变得安静和渺小起来。
白桦安静的望着远方,周围的一切把他包围,挤压着他的躯体。
“喂,才五点二十三。你真够变态的。”黎落在白桦道。
“你真有趣。”白桦笑了,离日出还有二十三分钟。
“我只是好奇而已。”黎落道。
凌晨,五点二十三分,白桦和黎落坐在天台,安静的等待着黎明。
“你为什么喜欢看日出?”
“我想,人总是要期待些什么的?”白桦道。
“你期待的是日出吗?可每天它都一如既往的重复。”
“不仅仅是,我和你一样,也只不过是喜欢温暖点罢了。”白桦笑了。
“宜春很暖和,除了雨季,有机会你要来看看。”
“宜春,河内郡有一条街就叫做宜春道,有机会你也要去看看。”
“可我不喜欢宜春,所以我逃走了。”黎落道。
“我也不喜欢河内郡,所以我一直没有离开。”
“你真奇怪。”
“我仿佛对于以前的记忆有些清晰了。”白桦道。
“你或许应该走出来看看,去看下更多的世界。”
“等下雪后吧。”
“下雪那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们还能见到吗?”黎落道。
“神雕大侠,从不食言。”白桦想起来一些好笑的事。
“什么鬼?”
“自己去想吧。给你点提示,风陵渡口。”白桦笑道。
“可如果神雕大侠食言了呢?”
“那或许,他不是神雕大侠吧。他或许只是襄阳城的一名普通老百姓。”
一道光刺破夜空,黎明将至。
“可普通老百姓,也有自己的神雕大侠呀。”白桦笑道。
“我以前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黎落道。
“什么样的人?”白桦道。
“温暖。”黎落思考了一会儿。
阳光洒在她的脸颊,她笑的真好看。
“谢谢。”白桦道。
“谢我什么?”
“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会慢慢懂的我需要感谢你的是什么。”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可以直接点吗?”
“当夏季的风吹过宁静的夜空,当冬天的雪落在安谧的丛林,当黎明破晓前,你静静的看着我,笑了一下。理解了吗?”白桦道。
“不理解。”黎落道。
“时间和空间不是一维的,如果把他们糅合,放在一起去体验,会产生很多美丽。就如同此刻的你,或许是未来的你,此刻的我,或许是过去的我。我们都不是在与现在的彼此相处。你的过去,或许以一种当下的形式,活在我的未来。”
“通俗点讲,就是你会记得我,是吗?”黎落笑了。
“或许是。但我更喜欢另外一种说法,是你会陪着我。”白桦道。
“谢谢你,白桦。”黎落道。
“你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女孩。”白桦道。
“嘻嘻。”黎落开心的笑了。
未来的某一天,当白桦淡然的走在宜春的街道时,依旧会想起那个若干年前他看到日出的时刻。
日历一页页翻过,天气越来越冷。
时不时可以听到“咚咚”的敲门声。
黎落盘腿坐在白桦对面。
“其实呀,我还是挺想和你聊聊三角函数这些事呢。”白桦夹了一口土豆片。
“不不不,我不要,我不想听!”黎落摇着脑袋。
“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教式的言论,但是我其实真的希望你可以好好读书的。”
“你应当知道,你总是改变不了我的想法,你也无法影响我的命运。”黎落理论。
“我知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选呢?人许多东西,一开始都不是自己选的。”白桦无奈的叹口气。
“我只是想做一个简单的人。”黎落说。
“我或许不该把自己对于自己人生的思考,添加到你身上。”白桦问。
“但我又总觉得,算了,或许是你有你自己的智慧和际遇。而我,只是河内郡一个无名落榜考生罢了。”白桦叹口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尽管我慢慢已经知道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黎落安慰道。
“先吃饭吧,干杯!”白桦举杯。
“干杯!”
屋子里两个人又笑了起来,暖气使得玻璃窗变得模糊。
日子慢慢进入十二月份,白桦在每个周末晚上喝酒,黎落在每个周末晚上蹭饭。
可今天白桦却没有喝酒。
因为今天是十二月三十日。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约而至,黎落显得格外开心。
河内郡一片白茫茫,隐去了喧嚣和车水马龙,剩下了一望无际的白色。
“祝我好运吧。”白桦道。
“祝你好运。”黎落道。
“也祝你好运,以及勇敢。”白桦看着黎落。
“放心,我运气一向不错的,而且也够勇敢。”黎落嘻嘻的笑着。
“其实呀,不是完整与完美就一定是最好的。比如,六月三十一这个日子,也挺不错的。有时候多一点或者少一点,才显得那些完整的东西珍贵呀。”黎落道。
“嗯…你今天怎么哲理。”白桦说。
“只是想起来以前某个人对我说过的话,他的生日就是六月三十一。”黎落说。
白桦愣了一下。
“还有啊,其实,我准备离开了。”黎落盯着白桦的眼睛。
“去哪?”白桦道。
“回家呀,回属于我的地方。”
“你家在哪?”白桦道。
“宜春,一个没有雪的城市。”黎落道。
“我们还会再见吗?”
“你说过的,时间不是一条直线。我想我现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咯。”黎落笑道。
“也许,我们再见的日子,就恰好是六月三十一呢?”
白桦看见雪慢慢落在黎落的头发上,慢慢的将往事掩住,黎落停在那场雪里,白桦静止不动,没有往前一步,看着黎落慢慢消失。
黎落撒谎了,从此以后,白桦再也没见过黎落。记忆,停留在了那场雪里。
白桦终于踏出了河内郡,来到江林城。
奇怪的是,以前的事仿佛变得清晰起来。
白桦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那位学生的名字,似乎也叫黎落,白桦称呼她为小落。
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吧,白桦想,人的记忆总是会发生些混乱的。
白桦觉得,小落的学习成绩原本可以更优秀,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只是时间和周遭的环境使得她慢慢没有机会去让自己在学习这方面变得更得心应手。
对于小落,白桦不是特别了解,但是她听懂一道题后总是很兴奋。白桦喜欢看她兴奋的样子,所以每次小落的疑问,白桦总是尽力的去解答,默默的关注着小落的学习。
白桦知道,自己能做的并不多,只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并希望自己的这些并不是特别成功的经验,能给她带来一点参考。这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如果真要去给这种方式寻找点意义与价值的话,那它的意义大概是和一个有趣的人,打发时间罢了。
当你打发时间时,却不知时间早就将推着走了好远。
江林的城的雪很多。
白桦来到江林城一年了,黎落离开了一年,了无音讯。
他不知道黎落去了哪里?有没有复读?亦或是去哪里工作了,消耗着自己的时间与青春,如同现在的自己一样。
又是一年冬天,那年的冬天像是魔幻现实主义写进了生活。
江林城,开始下雪了。这场雪,整整下了三年。街道上堆满了够够的雪,大雪将每家每户的大门堵上。人们擦拭着玻璃窗上的雾气,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寂寥无人。
那间小小的屋子,白桦偶尔一个人坐在地上喝酒。邻居偶尔过来敲门,寒暄客套的送了些菜便匆匆离去。
白桦得了一场重感冒,或许此时此刻,黎落也重感冒着,也或许,她生了比重感冒更严重的病,所以一走就了无音讯。
白桦有时候会想,真的有黎落这个人吗?或者说黎落这个人真的存在过吗?
白桦无聊翻地理杂志时,书中明确的写着河内郡一直刮的都是西北风,从来没有刮过东南风。而宜春恰恰相反,吹的是从大西洋而来,越过台湾海峡,温暖湿润的东南风,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就是对的吗?
白桦觉得还是要去宜春看看,看看宜春究竟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寻找自己心里想要知道的真相。
可如果真相真的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呢?那岂不是错的一塌糊涂了嘛,连错误的幻想也被打破了。
可能是雪下的太久,白桦太久没看过日出,没感受过太阳,也没有看到过晴天,脑子里开始出现了许多不切实际的臆想。
黎落的样子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模糊,白桦越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遇到过黎落?什么时候遇到的?黎落什么时候离开的?或许,答案就在宜春这座城市。
白桦于是开始等雪停。
从冬天等到春天,从春天等到夏天。
六月三十日,夏至,雪停了。
阴天,江林城的阴天从北到南蔓延到了宜春。
白桦走在街道上,人来人往。
白桦找了个座位坐下,要了一瓶酒。
温润的东南风吹着白桦的脸庞。
“喂,这位先生,我看你好眼熟,我们在哪见过吗?”女孩问。
“初中生现在的生活都这么放纵吗?一个人喝这么多。”白桦没有抬头,顺势拿出一支烟。
“砰”,点燃,抬头。
白桦吐了一口烟,愣在哪里。
或许是被烟呛到,白桦的脑子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时间不是一条直线。”白桦喃喃道,旋即冲着女孩笑了。
“给我也来一支。”女孩道,伸手。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哪个人教会你抽烟了,黎落。”白桦无奈的笑笑。
“你这个人好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们在哪见过吗?好熟悉你的感觉。”女孩吃惊道。
“不过看起来你不像个坏人,我叫黎落,你可以叫我黎崽。我已经好多天没犒劳我的肚子啦,哈哈。”黎崽笑道。
白桦把女孩拉到自己对面,让她坐下。
白桦从口袋拿出一支银色的打火机,放到黎崽手上。
“我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更无法左右你的命运。这个送你,祝你六个月后生日快乐。”
说着白桦起身,摸了摸黎崽的头发。
“你说对了,我果然是个无趣的人。”白桦轻声道。
六月三十一日,白桦离开宜春。
坐着疾驰的列车。
路过许多地方,看到了湖泊,山峰,梯田,鱼塘,还有一处处的村庄;还看到了夹在那些自然风光里工业城市,高楼林立,嘈杂拥挤;还看到了成千上万的,随处可见的开朗的女孩。
明日会放晴吗?阴天或许会慢慢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