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左摁右摁的摁住了他妈不让来,是有自己的原因的,虽说自己很楞很呆,他也能敏锐的感觉到他妈和他媳妇之间将会面临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为什么呢?因为从认识安然起,他就能时时刻刻感受到他和她家庭关系的巨大不同。
陈安然是城市独生女,从小被惯着长大,别看现在自己都要当妈妈了,回家后还是一副小孩子样子。她跟她妈,是很随意的现代式母女关系,想顶撞就顶撞,想翻白眼就翻白眼,相爱相杀的那种。比如说,每次安然回家,基本她妈都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子饭等她,就这她还不满意,不是这个咸了就是那个淡了,有时候连可乐都看不惯了。要是说她两句,她张口就反驳:“哎呦,您这是摆明的嫌弃我,不想让我回来啊,是不是我亲妈啊。”把可乐听的一愣一愣的。可是安然嘴上说归嘴上说,心里面还是和妈妈关系很亲的,只是这种表达方式可乐没法理解罢了。安然妈妈对她的态度也是同理,比如说,安然是每周末回家的,可哪怕过了三五天,家里不论是马桶堵了,水管漏了,还是锁头坏了,可乐隔空都能听见安然她妈在电话里教训她:“你个小兔崽子,从小到大不知搞坏掉家里多少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了,周末还要回来捣乱,给我洗一次菜还不够本钱的,现在厨房满地都是水,倒是回来给我修啊,下周末不要再回来了,掉蛋鸡。”“掉蛋鸡”是安然她妈最近给她起的新外号,这种外号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每个都很好笑。
可人家毕竟是亲娘两,虽然屡次骂屡次顶,和好的速度也快的惊人,可乐已经习惯了安然今天才被骂哭着回来,明天就屁颠屁颠地回家赖饭吃。
再说安然妈对可乐的态度,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一开始,嫌可乐长得瘦,说他跟吸毒的似的;嫌可乐穷,结婚时就给那么点彩礼钱,还没娘家陪送的嫁妆丰厚;嫌可乐没本事,每个月就挣那么几千块的死工资;可是就在这两年内,安然觉得她妈对可乐的态度大反转了,时不时夸可乐懂事孝顺,办事能力强,“看人家也是独生子,比我们家然然强多了”,可乐一来就做他爱吃的土豆炖肉,还给可乐买衣服买鞋,搞得安然都不乐意了。
“妈,我是你亲生的吗,怎么还不如个外来的招待见啊。”
“傻丫头,妈能陪你多长时间啊,还不就指望他看在妈对他好的份上,以后能对你好点。”说的安然心里酸酸的。
郑可乐也是独生子,但跟他妈,是火与冰,不对,是火与木头的关系,可乐妈热情澎湃、激情似火,每时每刻都在用她的大嗓门用压倒性的气势讲道理、做演讲,可乐和他爸则扮演在台下默不作声的坏听众,表面臣服,心底反抗。可乐从小就见惯了母亲天天颐指气使地数落父亲,年少的他曾一度认为“妈妈是大坏蛋,爸爸才是大好人。” 现在的可乐渐渐理解了母亲当初操持生活的不易与艰辛,变得越来越孝顺。孝顺的表达方式就是默不作声,不论他妈发表了多么不靠谱的言论,可乐也不反抗,就在旁边低着头默默听着。
所以如果你在大马路上看到一位着装鲜艳的中年大妈不停地说,而且总以儿子两个字开头:
“儿子,你刚才买黄瓜,咋能连价都不讲呢,过日子啊”,
“儿子,妈寻思西红柿不能这么提,那不都挤漏水了啊,还有这西红柿,一看就是催熟的,咋吃呀”,
“儿子,你昨晚都11点半了还在那看手机上网呢,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儿子,咱娘俩到马路这边晒太阳呗,万物生长靠太阳呐”, 万物生长靠太阳是可乐妈的标志性语录,阳字发二声,越发显得抑扬顿挫,亢镪有力。
而旁边的年轻人只是低头默默听着,面无表情,最多反方向摆摆手,那一定是可乐和他妈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