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珍一拿到检查报告就快步来到三楼内科找蔡大妮,蔡大妮接过报告认真仔细的看着。看到蔡大妮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张巧珍瞬间感觉自己的心都不属于自个了,紧张的砰砰跳着,都要跳出胸腔了。赵巧珍不由自主的用一只手摁住胸口,呼吸也急促起来。良久,蔡大妮抬头看着张巧珍严肃的说:“情况不是太好,莫大爷要住院治疗,并接受进一步的检查。不要和莫大爷说太多,就说住院一段时间系统治疗一下就好了,免得莫大爷心理负担过重。”
张巧珍听完,身子由外而内升腾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公爹一生正直仗义,扶危济困,孝敬高堂老母,体恤膝下子孙,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苦日子慢慢快熬出头了,却身患重病。老天爷啊,你不是说好人好报吗,你睁睁眼,行行好,让我公爹熬过这一关吧。张巧珍悲从中来,泪珠儿滚滚往下落。蔡大妮也红了眼圈:“巧珍啊,家里里里外外老老小小都靠你呢,你可要打起精神啊,要挺住 啊。”张巧珍忍住了泪,点了点头。
张巧珍晕晕乎乎的走回家,在大门外歇了一会,整理了一会情绪,打起精神强颜欢笑进了家门:“大,奶,我回来了。”莫老太问:“见着蔡大妮了呗?咋说的啊?”“蔡大妮说,问题不大,但是要俺 大住院系统治疗下,把病根除了就好了。”莫大爷一听不乐意了:“我不去,我死也不住医院,我要留在家里。”张巧珍说:“大,咱得听人家医生的是吧。那你不能讳疾忌医啊。”莫大爷就是不松口。莫老太急了:“莫老大,算娘求你,中不,你谁不为,你为娘想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去依靠谁啊,我的天呀!”莫老太忍不住抽噎起来。“好啦。好啦,别哭了,娘,儿子听你的。”莫大爷答应道。莫老太这才长叹一声,掏出手绢擦了擦泪。
次日,张巧珍借了辆架子车,拉着公爹去了医院,找到蔡大妮,办好了住院手续,又按着要求做了几项检查。安顿好公爹,张巧珍急匆匆回家做一家人的午饭,先伺候莫老太吃饭。莫小莉和莫二伟放学回来,得知爷爷生病住院了,就要和张巧珍一起去医院给爷爷送饭。张巧珍答应他们晚上让他们一起去,好歹哄着两个孩子吃了饭去学校了。张巧珍忙扒拉了两口饭,急急忙忙赶去医院给公爹送饭。
晚上,先是带着莫小莉和莫二伟给公爹送了晚饭,又把孩子送回家,让莫二伟搬到莫老太屋子里住,照顾着莫老太,千叮咛万嘱咐,睡觉的时候要插好门,张巧珍还要去医院看护莫大爷。临走,莫家二姑奶奶莫二凤过到后院来:“巧珍,让二伟还回他屋睡吧,孩子明天还要学习,好好睡觉,我晚上来这屋陪着你奶奶。”莫老太也说:“可中,有你二娘(第三声,姑的方言)在这陪我,巧珍,你就放心吧。”张巧珍的心瞬间被亲情融化了,暖暖的:“谢谢二娘。”张巧珍来到医院,租赁了个二手行军床,挤在病床中间和衣躺了下来,慌张了一天,在嘈杂的病房里,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很快就到了周末,周六晚上莫二伟执意要替妈妈陪护着爷爷,张巧珍搂着儿子还稚嫩的肩膀既欣慰又心酸:“二伟,长大了,能为妈妈分担重担了。”这一晚张巧珍就回家了。第二天,张巧珍比平时去的晚了些,一到病房楼三楼,就看见莫二伟不高兴的站在病房门口,拉着个脸。
“怎么了?”“护士把我爷爷的药和针都停了。”“咱们交的有押金呀,为什么停啊?”“她们说押金用完了,必须赶快交,不交不上药,不打针。妈妈,你快去交吧。”张巧珍一听气的直哆嗦,这昨天也没说让续交押金,今天说停药就停药,说停针就停针,这医院就这样救死扶伤的啊,这有一点人情味吗?张巧珍安抚好莫二伟,叮嘱莫二伟不要在爷爷面前不高兴,要不爷爷心里也要难受了,然后急匆匆来到护士站。
护士站几个女护士正站在那说着某个护士和医生的奇闻轶事,笑的花枝乱颤,张巧珍喊了几声都没听见。张巧珍只好提高嗓门喊了几声。这才过来一个护士,不耐烦的问:‘啥事啊。’“护士,2病房6号床药和针难能不能先上上,我们这就取钱续交押金去。”“那不行,我们不当家,药房不发药,我们也没办法,你去找药房。”张巧珍只好下楼去门诊部找药房。刚到门诊部,就看见急诊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病人和家属,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悲号:“我的亲人啊,你睁开眼再看看我们啊,钱拿来了,你也去了呀,天杀的医院啊,我们没钱交押金 ,你们就不能先给我们急救着吗?我们平头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啊,这都是啥世道啊!”
“哎,心梗,家属莽荒着送来了,没带钱,不交押金,医院只做常规急救,等钱拿过来,交了押金,上了好药也不行了。生死有命,生死有命啊,可怜。”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走着说着,不知道说给旁人听,还是自说自话。张巧珍听到这悲怆的尖锐的哭泣,浑身打了个冷战。还去药房吗?有百姓说理的地儿吗?张巧珍决定放弃徒劳的挣扎,还是快点回去筹钱吧。走到门诊大楼门口,正巧碰上来上班的蔡大妮,蔡大妮了解情况后让张巧珍快去取钱,这边她先去垫钱开点药。蔡大妮嘱咐张巧珍回头交了押金,到门诊找她,莫大爷的复查报告出来了。
莫大爷的复查报告很不乐观。一向胆小怕事的张巧珍,惊悚了。厄运,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张巧珍再也听不清蔡大妮说了什么,用魂飞魄散来形容此时的张巧珍的状态一点也不为过。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张巧珍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屁股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呜呜痛哭:“我的天爷呀,杂倒霉事都让俺家碰上哎,俺没坑过谁,没骗过谁,老天呀你为啥这样对待俺啊?”
蔡大妮心里也难受,可为了让张巧珍振作起来,不得不凶她:“哭啥苦,光哭有用吗?你要是再哭,我可不管了。”张巧珍强压住内心的悲痛:“大妮,你说咋办?”“一条路就是做手术,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做好了能多活个几年,做不好了还是鸡飞蛋打。一条路就是回家好好养着,可着大爷的心意,让大爷高高兴兴的走完最后一段路。要不,你给小莉爸爸打个电话,商量商量。”张巧珍想都没想:“不用商量,只要有一分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的,砸锅卖铁,也要给我公爹治病。不过,我还是会打电话给他说一下我公爹的病情。”蔡大妮伸开双臂抱住瘦弱的张巧珍:“巧珍,莫家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真是烧高香了。”
张巧珍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了,就不在去干店了。常大婶和马大娘是只要张巧珍不在,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并且生意上它们也的确不如张巧珍熟悉业务,干点的废品回购生意也就一落千丈。这边呢,家庭的经济来源主要还是莫小莉的爸爸每月寄回来的那点死工资,两个孩子要上学,又丢了干店生意的收入,医院那边好像失控的水龙头,钱哗哗的流着。先是把一点积蓄花完了,但是医院那边好像无底洞,莫大爷老闹着不治了,要出院,可是能放弃吗?
这天,莫大爷想吃莫金贵家的五香羊肉了。莫金贵家是紧邻大街的门面房,在自己门口支个摊,就是自己的商铺了,是典型的前铺后家的老式商业门面。张巧珍来到莫金贵家,一锅羊肉刚出锅,张巧珍要了半斤。莫金贵递过羊肉,问道:“嫂子,俺大伯的身体咋样了?还没回来的吗?”张巧珍一听这话眼圈就红了:“哎,没有,还要做手术呢。”“想着没啥大碍,也没顾上去看俺大伯,想着回来了到家看望他呢。咋回事,情况很严重吗?”张巧珍点点头。
莫金贵说:“手头不宽裕了尽管说,俺们孩子小的时候,经济困难,大伯都没少照顾我们。有需要尽管说。”张巧珍听到这暖心窝子的话,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啪塔啪塔往下掉。莫金贵看这情势,知道真是到难处了,二话不说蹭蹭三步并作两步,进里屋摸索了一会,拿出500元钱,把张巧珍喊进屋,塞到张巧珍手里:“嫂子,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想办法。”“兄弟,这,这,那我先拿着了,你放心,我一分不少的还你。”张巧珍小心翼翼的把钱用手绢包起来,放好,再三感谢,带着羊肉和钱往医院赶去了。
连着几天,亲朋好友,街坊四邻的,陆陆续续都到医院看望莫大爷,嘱咐莫大爷好好配合医生养病,很快就会好的。每一拨人,临走都会塞点钱给送他们到门外的张巧珍,有的20,有的50,有的100,200,300,500的。张巧珍每一笔都清清楚楚的记在笔记本上,不管怎样,人情要记着,帐要还清。
手术的时间定下来了。有蔡大妮亲自主刀。莫二伟和莫小莉那天都请假来到了医院,要陪着爷爷。莫大爷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随着砰地一声,手术室的门紧紧的关闭了。好像把莫大爷和家里人隔离在两个世界。张巧珍,莫小莉,莫二伟坐在手术室门前的走廊的长椅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术室的门。时空好像都静止了,三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又能听到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却又和以往不同,每一秒,似乎都很长很长,长的人都快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