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萧游进宫的时候十二岁,正是猫嫌狗不爱的年龄,爬树掏鸟,下水摸鱼,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在谷内的时候上蹿下跳的没人管他,也闹不出多大动静来。不过在这偌大的紫禁城可不一样了,派过来的小太监跟不住他,遇上萧泽的时候,他正好落了个单。

话说凡事都要讲究个道理,但唯独看不顺眼这件事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更何况这萧泽出了二哥萧铎之外基本上看谁都不太顺眼,所以其实也不怨萧游。原先萧游看这长得跟女孩子一样好看的小孩儿还寻思着跟他打声招呼当朋友呢,奈何这长得跟女孩子一般好看的萧泽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就是父皇从宫外捡回来的小野种?”萧游半蹲着玩叶老头给他做的陀螺,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少年微微抬起的下巴,不可一世的样子。长得好看是好看,但这个样子,也未免太不可爱了吧。

“我不是野种。”叶老头说过,和别人发生冲突时先要讲道理,讲不了道理就打,打不赢就跑,萧游倒是想好好跟他讲道理来着,但眼前这位明显不是会讲道理的主。

“我说你是小野种你就是!”萧泽往前走了几步,径直将地上的陀螺一脚踢飞,“让你还敢跟我顶嘴。”

萧游原本还想再跟他讲讲道理的,但一看被踢到远处的陀螺心里的火就蹿蹿往上升,直接上前把那倒霉孩子一推。那边也是没半分骨气的,萧游力气倒也没用多大,被推的那个就轻飘飘地往地上一倒,两嘴角往下一撇,在哭之前还泪眼朦朦地往后面喊,“萧铎,他欺负我!!!”喊完之后才扯开嗓子开始哭。

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般流畅不已,给萧游惊得顿时呆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才看见不远处那个稍高大一点的少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略微地皱着眉看着萧游。

萧游心道不好,论身高论体型论气势,自己都和人家差好几截儿,完全不是对手。真要打起来萧游只有哭着叫娘的份儿。

地上那位还在死命嚎着,不远处那个也慢慢地走过来,萧游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就开始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汉不吃眼前亏,萧游时刻记得叶老头的教诲并且毫不犹豫地听从了,瞬时跑得无影无踪。

“行了,别演了。”萧游跑得影子都看不到了,地上这位还坐在原地嚎得不亦乐乎,萧铎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萧泽闻言倒是抬起了头,睫毛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儿,嘴角分明地带着一丝笑,“去,给我把那个陀螺捡回来。”

......

萧游跑是跑得利索,但回去以后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倒不是觉得逃跑有多怂,只是想到刚才那少年趾高气扬的态度,便觉得有些不大高兴。

在谷内的时候他闹腾是闹腾,但也终究还是个孩子,时间久了,在那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是会有些无趣的。所以偶尔叶老头带着萧游到谷外热闹的集市溜达时,别提有多高兴了。小孩子总是喜欢热闹的,特别是看到那些聚在一起的少年呼朋引伴,勾肩搭背的样子,心里也免不了有些羡慕。但叶老头不经常出谷,大多时候窝在谷内醉生梦死。叶舒倒是经常出门,但是她出门行医也不好带着萧游这个小拖油瓶。鬼医谷也没什么同龄的孩子,所以萧游小时候基本上都是一个人上蹿下跳的闹腾。一个小孩子,哪耐得住这种寂寞。

刚进宫时听服侍的小太监说过,宫里还有几个年纪相近的皇子。也就是说,他凭白无故地多出来了几个兄弟。萧游对自家爹到底有多少妃子并没有多在意,倒是对这突然多出来的几个兄弟有些不少的期待。耐何今天出现的这一个就彻底打破了他的期待。想到这儿,萧游的一张小脸儿就不自觉纠起来了。

叶舒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家儿子纠结着一张小脸发呆。

“怎么了?”叶舒捏了捏这孩子的脸蛋,径直坐在他边上。

萧游的一张脸依旧纠结着,眉头也紧紧皱着,悠悠地吐出三个字,“不开心。”

“呀,我的游儿还有不开心的时候,跟娘说说怎么了。”这孩子自小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开心不开心倒是都挂在脸

上,但这样一本正经地跟她说不开心还真是少见。

萧游于是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说的时候还是一副眉头紧皱的不开心样子,末了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头看向自家娘亲,“叶舒,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是这样啊,”叶舒也跟着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半晌,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两眼微微一弯,“娘亲也不知道呢。”

......

第二天遇到小霸王萧泽的时候萧游正坐在路边的树上,小腿在半空悠闲地一晃一晃。

“喂,小野种,你以为躲到树上我就收拾不了你了吗?”萧泽其实也不是看这小子多不顺眼,只不过是欺负人欺负习惯了,难得有个新来的他哪能不好好抓住机会,把对方收拾服贴了。

“你不能这样叫我,叶舒说这样是没教养的。”

“你说谁没教养!”

“谁叫就说谁。”萧游坐在高处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了,又往下看了看树下张牙舞爪的小孩,瞬间觉得底气多了不少,“有本事你上来啊!”

“有本事你下来!”他还真上不来,平常嚣张白天都是仗着有个气势迫人的萧铎在身边。就他这小身板儿,别说爬树了,蹦哒两下都嫌累的慌。

萧游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更是无所忌惮地朝着他做鬼脸,“我偏不下来,你能拿我怎-么-样-啊!”

“你,你......!”萧泽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抬脚使劲朝树干踢了几脚,只不过那树干不太给面子,愣是一动不动。

萧游在树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朝下面喊着,“你倒是快点上来啊哈哈哈,小爷我在上面等着你呢。”

“有本事你一直待在上面,我看你能待到什么时候!”

“那你就在下面等着吧 ......”

两人一个树上树下地僵持了半天,愣是谁也没先离开。萧游倒是真不急,在树上不断调整着更加舒服的姿势,累了之后还直接从怀里掏出了叶舒给他做的酸枣糕,吃着零食看着风景,倒也怡然自得。

“喂,叶舒出门的时候叫我把好吃的分你一半,你要不要吃?”萧游看着树下坐着的少年,倒是先生了和解的念头。

“叶舒是我娘亲啊。”其实这样直呼自家娘亲也怪不得萧游。他小时候学会说的第一个词是‘爷爷’,叶神医没教多少遍这孩子便学会了,可把他乐的。不过这个‘娘’字萧游却是怎么发也发不标准,说来说去总是‘凉~凉凉~’,可把叶舒糟心的。后来她也就索性不教了。但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跟着叶老头叫‘叶舒,叶舒’倒是叫得顺溜,一见她张口就喊叶舒,哈喇子糊了叶舒一脸。刚开始叶神医还教训萧游小小年纪就没大没小的,后来叶舒自己也说算了,整天叫‘娘’还把自己一个姑娘叫老了呢,就随他没大没小的叫着吧。

这边萧泽一听却是不乐意了,瞬间拉下了脸,“我才不要!”萧泽的母后在他一出世就没了,还没来的及等萧泽叫她一声娘亲。后宫的嫔妃忌惮着萧泽嚣张跋扈的性子,但看在皇上宠爱这个皇子份上,总要虚情假意地怜惜一番。萧泽看多了这种虚情假意,如今听到萧游这样肆无忌惮地称呼自己的娘亲,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气恼来。

树上那位却是不懂他的曲折心思,听他说不要吃便轻轻地“噢”了一声算是回应,又把那升出的手收了回来,酸枣糕便进了肚子里。

“你不是说那是你娘亲要你给我的你怎么又吃了!!!”他刚才只是一时气恼,现在看见萧游转手又把东西吃了简直气的不行,谁准他吃了。

“你不是说不要吗?”

“那我准你吃了吗!你不给我吐出来我就叫二哥揍你!!!”

萧游听见他又要找人瞬间就慌了,忙不迭说道,“你刚才说不要的现在又要我吐出来,你讲不讲理?!”

“不讲!”树下那位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得理所当然。

......

“好啦,我这里还有,你不要生气了。”萧游对这蛮不讲理的小皇子没办法,只能拿出自己剩下的零食哄他。不然他要是真叫人来,自己今天恐怕是不能从这树上下来了。

果然萧泽听了这话又抬起了眼,看着他从掏出各种各样的糕点,心情总算好了点。

“那我把我的零食都给你,你就不能叫人来了,好不好。”

萧泽闻言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下,才小狐狸般地露出一个笑来,“好。”

......

“好吃吗?”萧游从树上探下头来。他现在还不敢冒险从树上下来,毕竟谁也拿不准这个阴晴不定的小霸王什么时候变脸。

“好吃。”萧泽正拆着下一块糕点的纸包,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以后要是不再找我麻烦的话,我就叫叶舒做更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萧泽听到这话倒是抬起了头,嘴里还叼着一块糕点,眼睛眨了眨,好像在问,“真的吗?”

“你别不信,我娘做东西可好吃了。她会做好多这里没有的点心呢,还有,我娘还是大神医呢,她还会做药膳。”他顿了顿,见萧泽没插话,又继续说道,“药膳知道吗?我娘说吃了她做的药膳就可以长高了,还能强身健体......”

萧游一说起叶舒来就没完没了,也难得萧泽没有不耐烦,倒是任凭他这样滔滔不绝。

“......喂,你答不答应!”萧游说了半天才发现,底下那家伙,好像,走神了。

“答应什么?”

...果然是走神了。萧游无奈,只好再重复了一遍,“你要是不再找我麻烦的话,我就叫我娘亲做好吃的给你吃。”

“......成交。”萧泽这会儿倒是没思索多久就答应了,乐的萧游直接就从树上划了下来,也没顾虑两人刚刚还是死对头,上手就往萧泽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捏,“你长得这么好看叶舒肯定特喜欢你,她就喜欢长的好看的小孩儿。看病的时候遇到谁家小孩好看她都不收诊金呢。”大概是手感实在太好,捏完之后萧游又意犹未尽地揉了揉,气的小孩儿挥着小拳头作势要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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