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快过六一节了,真是令人苦恼:毕竟很熟的关系,不表示一下似乎不太好;想要有所表示,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
想到不久之前的母亲节,我突然一下子理解了跳跳,或许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吧。那天,无意中看到朋友圈中各种暖心的内容,于是我真真假假地抱怨他,跳跳情知理亏,也心虚得很,一个劲表示歉意和无奈:“可是,妈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他思来想去,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要不这样吧,下个月的六一你也啥都别给——就当是报复我!”
别人过节母慈子孝,亲情洋溢,我们俩就只会拉仇恨吗?真让人丧气!
现在的孩子不缺少玩具、书本和衣服,在我有限的头脑里实在不知道还能准备什么合适的儿童节礼物,我私下想着不然就是吃一顿了,俗气是俗气了些,但假公济私我多少也能沾点光。
不由想到我们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普遍不富裕,过年或许会有三五毛钱的压岁钱,至于六一节,从来没人奢望会有礼物的——但是依然过得兴兴头头,因为学校里要组织大合唱。
穿上吭哧半天才刷干净的白球鞋(有追求的人多半还会从学校偷一截粉笔把球鞋晾干后极易发黄的边缘涂涂白),系上红领巾,最重要的是老师会挨个给我们描上张飞般眉毛,当然,少不了还有血盆大口和猴屁股般的腮帮子。完了,大家心情激动地照着镜子,因为不习惯口红,别扭地撅着嘴互相取笑——人人都自认为美,心里是高兴的。活动结束,不知谁起得头,女生们各自在脑门当心贴上一个红点,脸上带着美而自知又唯恐人不知的神色,欢欢喜喜地回家去。
而玩具,尤其是正经玩具我几乎没什么印象。大约有两个勉强沾点玩具的边,一个是桔子一个是气球。
似乎是冬天。偶尔会有同学在家里享用完桔子,却恶作剧地带桔子皮来学校。课间先暗暗准备好桔子皮,然后乘人不备对着某位受害人的脸,只用力猛地一捏,桔皮里的汁液就会被挤得溅出来,而中招的同学常是一声大叫,紧接着眼睛一阵酸疼,要眨上好一会儿才顾得上去追打报复,其他人都哈哈笑着看热闹,空气中弥漫着桔液雾化后好闻的气味。
其实这种恶作剧本身并没有什么危险,这跟揪女生辫子,起难听外号,扎人家的车胎,本质上都不过是一种间接抒情的方式,是80年代那些无知小男生对心仪女孩的一种变态表达。
倘若说桔子皮也算不上正经玩具,那气球多少算得上了,或者完全相反——气球可能更不正经。
印象里大约在二年级时,有好一阵子流行吹气球。这种气球很是与众不同:它比一般的气球能更明显的吹大还不爆,质量没得说,而且款式别致,吹起来会在顶端呈现一个小小的凸起。相比于大红大绿的那些,颜色看上去也更清新淡雅,尤其当你吹得足够大,此时它原本的乳白色会淡到近乎透明,总之很有高级感。
起初物以稀为贵,只要有人课间吹这种稀罕气球,总会有三三两两同学艳羡地一旁围观,吹气球的自然也带出一副藏不住的得意神气。之所以后来流行,大约是很多孩子都能从家里翻到并极易偷出来。我记得那时校门口一直蹲守着一个卖杂货的老奶奶,她愿意做任何极小的生意,只要孩子们摸索着掏出来路可疑的一点钢蹦,就可以在她这里论个买盐煮蚕豆、爆米花糖球或小袋的酸梅粉(里面还配有一个小到你无法想像,挖耳勺大小的塑料勺),也有其他一些小杂货,可惜,虽然她这里也有花花绿绿的各色气球,却买不到这种最流行的。
其实孩子们固然向往玩具,但没有又怎样?这倒不全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因为不管是在校时的课间,还是放学后在屋前屋后的游荡,没有玩具的我们一样玩得很嗨:扔沙包,踢毽子,跳绳、跳皮筋、跳格子、跳房顶……这些已经是很稀松平常的玩乐了。放学后偶尔我们玩得倦了,往往会在大一点孩子的提议下,进阶一种多人参与、程序更复杂、规模更大的游戏:烧煮。
或是翻过我们住的中学的院墙去外面的田地里偷一把青黄之间的麦子,或是谁慷慨地从自家私带出一个土豆,再随便捡些干草枯枝,从兜里摸出火柴,“哧”一下,火苗就会摇晃着宣告幸福即将到来。大伙儿嘻嘻哈哈胡乱添点柴草,不时地拿棍子拔一拔,然后坐等它熟并吃得灰头土脸地回家。还有时运气好,会不知打哪儿捡来一个极破极丑的碗,多处脱瓷且坑洼,很可能是住校学生扔掉的;虽然丑到不行,我们却如获至宝,找两块砖横立地上,再架上乞丐都不会要的丑碗,居然脱离原始的烧烤,一跃而进化到使用工具来煮食了。
滋味怎样是完全不记得了,可是烧煮过程中鬼鬼祟祟的快乐和虚假的自食其力带来的满足,现在回想起来,还萦绕心间。
有时我很可怜跳跳,相比我们曾经仅有桔子和气球的童年,虽然他们的童年更富足也自有其快乐,可在我眼里,剥除花团锦簇的华丽外壳,里面实在寒酸的很呢!